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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外是一间连着休息室的会客厅,圆形的会客厅分布着几组大小各异的沙,费兰特等床上的拉斐尔彻底安静下去了,才调暗了灯光,悄无声息地挑了一条最长的沙躺下。
他闭着眼睛,不忘分出一点注意力在静悄悄的卧室里,同时脑子里还转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翡冷翠的变故带给人们的震惊太大了,哪怕是费兰特,都不太敢相信教皇国的背叛会来得这么突如其然。
不过就目前6续传来的信息来看,混乱的只是教皇国的上层,这些争权夺利的事情本来就与平民乡绅们无关,小人物们也有自己的智慧,他们明哲保身地蜷缩在自己家里,等待着这场混乱过去。
最讽刺的是,提恩八世继位时举行的游行以及广场宴会,整个翡冷翠参与的人竟然还站不满一条街道,与当年圣西斯廷一世在位时的壮观景象不可同日而语。
其中可能有现在时局动荡,人们不敢露面的因素存在,但也从侧面展现出了他们对这位新教皇的不认可。
拉斐尔似乎对这场混乱并不那么担忧,费兰特其实也不是很紧张,他在翡冷翠待了这么多年,最了解拉斐尔是如何一点一点将这座城市从阴沟里拉出来、洗干净、装扮上舒适的衣装的,躲在暗处玩弄阴谋的提恩八世想当面把翡冷翠从拉斐尔手里抢走,做梦都不会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那是一座和圣西斯廷一世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城市,只要拉斐尔活着一天,它就永远虔诚地遵从他的诏令。
现在的混乱只是彻底剜去烂疮腐肉的最后阵痛。
尽管如此……费兰特翻了个身,望着黑暗里只有隐隐绰绰轮廓的家具,平心静气地想,他还是希望这场混乱尽快结束,可能是那个刺客带来的后遗症,他最近总是有点不安。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卧室里传来了一声磕碰,像是柜子的门合拢的声音,非常轻,但对于在黑暗中被剥夺了视觉于是听觉更加敏锐的费兰特来说,还是清晰可闻。
擅长潜行的仲裁局局长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他猛地坐起来,瞪着卧室的方向——那里的灯被调到了最暗,所有家具只能看见一个朦胧模糊的轮廓,大床被落地的层层绸缎帷帐遮蔽的得严严实实,他什么都看不见,费兰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问:“拉法?”
他的声音比正常说话更低,他知道拉斐尔最近的睡眠质量很差,一旦惊醒就再也睡不着,又怕生了什么事情自己没听见,又怕拉斐尔被自己的呼唤惊醒,提心吊胆地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卧室里还是静悄悄,什么声音都没有。
漫长的寂静后,费兰特放下了心,缓缓地倒回沙上,将聊胜于无的薄毯子搭在腰上,也不管另一端全都拖曳在地毯上,闭着眼睛继续出神。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费兰特在半梦半醒之间又想起了这个古怪的声音,它在他脑子里一遍遍重播,或许是什么提示,费兰特模模糊糊地想,卧室里没有风,这究竟是什么声音?还是他真的出现了幻觉?
这个困惑萦绕在他脑海里,让他睡得不是很安稳,在那个声音重复循环了上百次后,他猛地挺身坐起来,一双深蓝的眼睛在黑暗里瞪得像捕猎的豹子,他撩开了快要滑下去的毯子,轻巧地滑下沙,屏着气往卧室走。
他走得非常小心,尽管地面上都铺着厚实的绒毯,可费兰特的动作宛如前面有一头正在沉睡的狮子,一旦他出了声音,那头狮子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一口吞干净。
肩头上披着散乱黑色卷的男人轻轻撩开了遮得严密的帷帐,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只是看一眼,确定拉斐尔好好睡着就行了,只是看一眼——
绣着华丽花卉的帷幔掀开了一条缝隙,薄薄的光迫不及待地洒进去,勾勒出了柔软的被子和蓬松的枕头,以及空无一人的床铺。
当现里面空空如也时,费兰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又迅冻结成了冰,巨大的恐惧让他的理智霎那间崩毁,眼前的一切都黑了下去。
他用力握紧帷幔,张开嘴想要呼喊拉斐尔的名字,干燥的喉咙和紧绷的肌肉却阻碍了气流的出入,他一时间竟然没办法出任何声音。
不过也正是这短暂的牵拉,他转头的视线触碰到了墙边的装饰柜子,柜子做了百叶窗式的设计,向下倾斜的木栏让人看不见里面摆放的东西,但有一扇柜子的门没有完全合拢,露出了一条细小缝隙,费兰特恍惚看见有雪白的东西从他移开的视线里一扫而过。
因为太快,那点白色还残留在他眼球上,让他忽然想起了之前仿佛错觉的那个声音。
一种古怪的感觉侵袭了他的理智,这不是现拉斐尔不在床上的恐惧和担忧,而是另外一种……似乎将要面对什么更令他痛苦煎熬的事实前的预警,那个虚虚地掩着门的柜子成了魔盒,诱惑着心智不坚的人放出其中的疫病。
费兰特慢慢走过去,蹲下身体,伸手握住了柜门的一个角,缓缓将它打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一直屏住了呼吸。
桃花心木的壁柜空间狭小,可以容纳一个少年或是身材瘦削一点的成年人,那个被他以为是失踪了的人蜷缩在里面,除了四肢过于修长显得局促,其他地方看起来竟然还绰绰有余,他靠着木板,淡金色的丝遮住脸颊,深浅不一的阴影打在脸上,让本就苍白的脸几乎要和雪白的长袍融为一体。
他静静地靠坐在那里,像是油画里的圣子陷入了永恒的安眠,这场景冲击得费兰特心脏停跳,浑身的血都逆流而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等他从这种失去理智的混乱里清醒过来时,他已经坐在了地毯上,怀里抱着拉斐尔,对方的头靠着他的颈窝,冰冷的丝蹭着那里的皮肤,他一只手按在拉斐尔颈部的动脉上,感觉到皮肤下微弱的跳动,浑身骤然出了一层冷汗。
等他缓慢地恢复对四肢的掌控,他才感觉到刚才过度紧张导致的肌肉疼痛,他喘着气向后倒在地毯上,怀里的拉斐尔像一片薄薄的纸张,轻飘飘地顺着他的动作同样躺在他的怀里。
费兰特又被另一种惊恐攫住了,这么大的动作,为什么拉斐尔没有醒?
他慌忙低头去看,撩开散落的金色丝,现那双美丽的淡紫色眼睛已经睁开了,不知道拉斐尔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或许是他打开柜子的时候,或许是他扣住拉斐尔腰肢将他拽出来的时候,或许……他一直就没有睡着过。
最后一个猜测令费兰特整个人都僵硬了,他不受控制地想到前几天被他收走的烟管,还有拉斐尔被严格控制的烟草药物用量。
拉斐尔是什么时候开始睡不着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会躲在柜子里睡觉的?睡在床上无法给他安全感吗?哪怕是他就守在不远处?
费兰特相信拉斐尔绝不是一个会轻易暴露自己弱点的人,他就睡在卧室外面,这么近的距离,但凡拉斐尔还能忍受,他宁愿睁眼到天明也绝不会下床躲进柜子,可他不仅这么做了,生性细致的人竟然连门都没有关好……
究竟是怎么样的痛苦、是如何无法忍耐的折磨,才会令心志坚毅的拉斐尔都这样仓促慌乱?
费兰特抱紧了拉斐尔,教皇宛如一具精致的人偶,任凭他怎么碰也没有动静,清透的淡紫色眼睛上宛如漂浮着一层终年不化的雾气,他看起来很困倦,又不那么爱说话。
“拉法……你还好吗?”
费兰特动了动喉结,干渴的喉咙让他的声音呈现古怪的嘶哑,他本能地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点什么,但是不要提柜子,也不要问为什么。
“今天确实有点冷,我好像听见外面下雨了,你感觉到了吗?”
他贴了贴拉斐尔裸露在长袍外的双手,长久蜷缩在柜子里的四肢血液循环不畅,早就冷得像一块冰,费兰特咬着牙轻轻搓揉那两只手,将它们塞进自己衣服下面,贴着胸口处的皮肤,同时还不忘贴着拉斐尔的耳朵絮絮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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