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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迟每逢休沐,午时前都会候在奚阁老府上的书斋,等侯奚长虔考问功课。
奚长虔问过三回,吩咐宁迟取书。
书厨贴着墙壁,再往前半分便是支开的窗,宁迟抽书时透过窗户往外看,沈翎玉还站在廊下。
殿下年一十有九,生得高挑,容貌娇艳,身姿柔婉。她负手立于廊下,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沉静似渊,眼尾微微上挑,魄气犹在,又多了分恭敬。
沈翎玉披着氅衣,不见丝毫被冷落的不耐。宁迟看见她身侧的侍女递了手炉,沈翎玉却没有接。
宁迟微微一愣,奚长虔已出声来催。
宁迟将那一卷楚辞奉上,“老师,殿下……”
奚长虔翻开两三页书,抬手打断宁迟的话,他道:“予珩,我问你,离骚中有一句话,曰,虽九死其犹未悔,你以为在这世间,什么事值得你做到此等地步?”
宁迟毫不犹豫地答道:“孝亲,忠君,爱民。”
奚长虔没有言明此答是对是错,他只问道:“因何?”
宁迟自入国子监,学的便是忠君爱国,他没有问过为何忠君,为何孝亲爱民。
宁迟睫毛微颤,温声道:“为人之子,为君之臣,为民之父母,天道人伦,纲常礼法,弟子以为这没有为何。”
“不对。”
奚长虔也不恼,“这是书本所讲,我想听你心中所想。你心中,当真这般认为吗?”
宁迟跪下去道:“弟子此言,只怕是大逆不道。”
奚长虔道:“你说便是,这屋子里只有你我二人,不怕。”
宁迟抬起头,掷地有声:“予珩以为,悔或不悔皆在我心中。孝亲,忠君,爱民,这是青史该评判的东西,世人能看到的大多不由我。予珩想要的是无愧于心,唯有如此,才会九死不悔。”
奚长虔定定的看着宁迟,将满二十的儿郎意气风,即便跪在地上也傲骨铮铮,眼中的毅力犹如钢筋铁骨,不挠不折。
奚长虔渐渐出了神。他想起幼时的沈翎玉,小小的一个人儿,又是娇气的姑娘家,练字练的手都磨破了也不肯停,眼眶都不红一下,硬是咬着牙练了一手铁画银钩。
宁迟惦记着沈翎玉,缓缓道:“老师,殿下她站在廊下已有半个时辰。”
奚长虔回过神,他放下书,书页留在离骚的那一页,上头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似是稚子识字时所留。
虽九死其犹未悔旁,只留了四个字。
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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