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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对做菜这些事情都上不了手。在林茜十多岁时,过年时几家人都聚到舅舅家中,,母亲做样子也会走进厨房问舅母:“有没得啥事要我做?”
舅母总是说:“快出去陪客,这儿没得你的事。”
舅母是个能干人,但凡是接待客人,她是很麻利地就做出两桌了,母亲长期不做家务的人,什么事情都插不了手,舅母哪看得上她做什么,不过,十几个人,不能只是做事,母亲说话摆龙门阵还是很不错的,当然基本都是母亲陪客,不动手。
母亲一直不会做菜。娃娃小时有婆婆在家中做,婆婆一边做饭,还一边给娃娃背诗,林茜对婆婆的印象是可以把红楼梦中宝玉哭灵的经典片段唱出来,在背诵韩愈的那: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涌蓝关马不前时,她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两手还比划出马在雪地里寸步难行的艰难来。虽然母亲成天在几个子女面前数落婆婆如何不是,但是林茜心中知道自己在没有幼儿园可读的情况下,是婆婆对自己完成了诗词的启蒙教育的,因为后来多学了些心理学,知道了一个人性格形成中有两个因素最重要:1是童年在什么样的氛围中成长,童年是性格的母亲,林茜童年生活中婆婆念的诗文与别的家庭中只知道算计钱那真的不是钱能计量的。2是以后的环境。林茜后来的环境再怎么不济也是诗书之家,钱不多,但在单位上接触的知识分子之外,林茜在社会上还接触了不少体力劳动或是技工型的人,她从不把自己的朋友局限在一个小圈子内。
在婆婆老了后,二姐刘敏在家中待业几年,洗衣做饭的事基本二姐包了。待到二姐要出嫁时,父亲从山里回来了。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他既爱买菜又爱煮饭,母亲就更不做了。父亲在县中上班时,中午不回家吃饭,母亲天天中午就吃点开水饭,就着泡菜就将就过一顿,直到后来她把身体吃成了低血糖,她都懒得做菜。
林茜说过母亲几次,母亲很不耐烦。她觉得你是我的女,没有我哪有你,没得我生养你,你还没得今天。
母亲的势力也是很明显的。汪哥原来是干部学校的校长,母亲每当这个当校长的女婿回来时,一口一个汪校长喊得让人听了不起鸡皮疙瘩就怪了。汪哥是当校长的,给他送礼的也多。汪哥对家中也够慷慨的,逢年过节,大包小包的往家中拿,母亲对这个女婿就另眼相看,一次过年,三个女婿都在,她唯独给汪哥扯了套西服料子。何哥说话很直,当时何哥就说:“我们这个长相本来就不是穿西服的料。”
张志明当着母亲的面不说,但是背后还是有看法,他对林茜说过:“你妈硬是做得出来,就是偏爱汪哥吗也该背到我们嘛,她一点不回避还专门做给我们看。”
其实凭心而论,母亲在前几十年是一点也不势利的。那时她在乡里的学校教书,她和乡里的农民关系极为融洽。她也乐于做事,母亲种了好多地,栽了好多菜,那时娃娃小,吃不完,她就把菜送给乡里的人,乡里的农民也常常给她送东西,什么荞面啊,糍粑之类的东西,这是乡里人才做得出来的。乡里的人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关系都很融洽,常常是一家人做了荞面,全院子的人都要沾光。母亲就自告奋勇地从坛子里抓出一大碗泡菜,放些油炒了作为面的调料。这些年的母亲是快乐的,乡里的人和她无话不谈,哪家人生了小孩吃了好多个蛋这些事,她都一清二楚。常听母亲讲有个李福华,做事情是一把好手,她在月子里一天吃几个蛋,从来没有吃够过,她满月那天,对母亲说:林老师,我生了几个娃娃硬是没把蛋吃够过,今天你看到我硬是要把蛋吃够。于是这个女人用乡里舀水的瓢装了满满一瓢鸡蛋,那么大一个瓢少说装了二十多个鸡蛋,她一边烧着火,一边往锅里打鸡蛋,硬是把二十多个鸡蛋吃完,才算吃够了。母亲乐于助人是有名的。当时常常有知青下到乡里来,母亲经常都会让娃娃送些微东西去的,那时候家家都穷,林茜父亲的工资高点,虽然有四个娃娃,在乡里,林茜家里的生活还是算比较好的,实在没送的了,就是泡菜,母亲都会送了去。尤其是知青遇上考学校或是招工这种事,母亲更会显出她的好心肠来。母亲在乡里文化程度是最高的,要给人写鉴定非她莫属。母亲从来不会整人,她写鉴定时都会把知青写得表现很好,就是遇上成分不好的人,她也会想方设法写他如何自己表现好,与家庭划清界限。所以那时候林茜就没有见到母亲对外人还有尖酸刻薄的时候。林茜觉得母亲实在还是个可爱的老师。只不过母亲一直和婆婆搞不好,当然中国的婆媳关系本来不好处。婆婆帮着带大了几个孙子孙女,功劳应该是不小。但母亲想的是这个婆婆弓腰驼背的,让母亲觉得很没有面子。过了很多年,在二姐刘敏五十岁生日时,父亲给二姐在扇子题了几诗,最后落款是:念琛老人。林茜不明白为何叫念琛老人,母亲说了句:“你们婆婆名字有个琛,所以你爸要怀念她。”
这时不知母亲醒悟没有,血缘关系哪是外力能切断的,哪怕是夫妻一场,到后来夫妻也可以形同陌路,但母子关系是不能选择的,你何苦花功夫要人为地改变这种关系,随便你花了好大功夫,都是徒劳无益的。
林茜几个人到女家去接人,只是出门时碰到了死人出殡。汪哥很会解释:“遇到硬货要财。”
这几个人去接人没什么阻碍,但是家中却开了锅。
争吵是由大姐引起的。大姐天生一付菩萨心肠,在那儿担心:“西妹没给小红说过欣欣得精神病的事,万一欣欣哪天出了啥事,不是把人家女孩害了。”
母亲撇下嘴,满是不屑地说:“她一个乡头女子,找到我们这家人,她想还想不到哩,她都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她还嫌这嫌那。她屋头也不是没得疯子,她妈跑了的时候,她爸还疯过一阵哩。”
父亲还是怪不该有这个儿子,说:“这娃是个收债的。我有个老朋友的儿子耍了个朋友,他儿子要吹了,那个朋友不肯吹,他儿子就把人家推到河里淹死了。为了保护儿子,我那老朋友去自,说人是他推到河里去的。”
大姐说:“那他不是要判死刑啊?”
父亲回答道:“念他是自,判了无期徒刑。”
大姐不解地感叹道:“这人咋那么瓜呢,人家不愿意了,分手就是了嘛,哪有强迫逼着好的道理。”
父亲这时对母亲说:“我给你说哈,你这个儿子若是出了这种事情,我们就把他送到监狱里头,我才不得代他受过哩。”
母亲不高兴了,白一眼父亲说:“现在好端端地说结婚,你咋个净说些不吉利的话呢?”
父亲从来说话不会注意方式方法,他才不管你爱不爱听哩,有啥子他就要说,经常都是他说了转身就忘到后脑壳去了,你听了的人心里还气半天没气过,这就是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一言六月寒。父亲这时又说:“家里头有了这种神经病,你还想啥子吉利。只是他一结婚,我就要给他说明,他们带不得娃娃,我都已经犯了历史性错误了,未必让他继续再犯。”
大姐好言相劝道:“你只有说这两年他不带娃娃,咋能让人家一辈子不带娃娃呢?”
“老子就要断子绝孙,”
父亲猛然间大吼一声。母亲每次一听到父亲脾气就只有躲到一边不开腔,但这次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和父亲对干起来:“你以为欣欣弄到这个样子,全部都该怪我说,你就没得一点责任,要说惯实你比哪个都惯实。他读中学,你天天给他拿蛋去,隔天拿瓶银耳,那是哪个拿的,”
话音未落,父亲打断母亲的话说:“那些都是你弄起喊我拿的。”
这个儿子确实是共同惯实出来的一个结晶。像林茜几个姐妹,平时一般是见不着蛋的,只是过生日的时候才单独能够吃一个蛋。
母亲又说:“那次银行那个女子,其他条件都好,还不是你打得破锣,说人家嘴巴又大了,鼻子还是塌的,”
听到这里,大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们尽在这儿争这些做啥子,还是想下以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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