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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玛没有说话,她知道卫未一是在夸张,可说的也没有一句不是现实,在成都生下孩子之后的这大半个月以来,她没想过那些潜在的危险,想不到,顾不到,她只是想着自己也未必就能让那两个孩子过的更好,只想着自己的处境,想着自己的混沌。然后在孩子的问题上相信了母亲,她相信了母亲的经验,相信她会给孩子找一个更好的地方,她的孩子会被合理的人领养,不管那家是有钱还是没钱,至少会比一个愚蠢的单亲母亲更适合孩子。然后她会在一个安全的非洲国家里跟着导师参与援非项目,回来中规中矩地生活,直到哪天终于被高楼上落下的花盆砸死,结束她那乱七八糟的生活。
她想去墨脱,因为她迷茫,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她该有的目标。从前她渴望与众不同,渴望真切地活着,渴望做个歌手,哪怕只是酒吧歌手,爸爸砸碎了她的吉他,她问他为什么不行,他说他希望她有出息。她的愤怒无从发泄。季布说过,她太敏感了,敏感于自己的痛觉,愤怒和痛苦让她盲目,她看不见别人。她知道季布说对了,可是然后呢?而后是爱情,爱情对她到底是什么?也许只是精神鸦片。她醉生梦死,不知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她就快要活不下去了,不希望两个孩子跟着她疯疯癫癫,她希望他们既然已经来了,就活下来,活得比她好一点,正常一点。
如果说卫未一想去墨脱,为的是那条路,而她想去墨脱,为的是想要寻一个目的地。她不希望那里是爱情的天堂,她只想在最难抵达的目的地里寻找一个活下去的目标。
卫未一眯着眼睛把苹果吃掉了半个,又想起了新的话题,“你知道地下黑市里倒卖器官吗?”
“你给我闭嘴,未一。”
尼玛猛地抬起头,她受不了了,卫未一是成心要往最恐怖的地方说吗?
“啧啧,你是未来的大夫,说不定内幕比我知道得还多。”
卫未一继续吃苹果,“我知道得也不多,不过我知道如果一个人知道渠道,而且他有足够的钱,还特别想要一个器官,他总是能找到的。我有时候想,难道卖肾的真那么多吗?就算卖肾的多,那卖心脏的呢?你说拐卖儿童的,都是要往偏远农村卖?农村自己家不会生啊?他们才不在乎计划生育呢。”
“别说了,别说了。”
尼玛忍无可忍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卫未一看到她低着头,眼泪滑过脸庞,大颗大颗地滴在衣服上,他叹了口气,把剩下的苹果放进垃圾袋里。
在四川的时候,卫未一在车站边的草丛里看到一只五彩斑斓的毛毛虫,好奇地问尼玛这是什么虫子。尼玛没好气地扫了一眼,“别碰它,被它蛰一下,就会阳痿,你的小弟弟就翘不起来了。”
卫未一咬着指头觉得尼玛这话耳熟,却没想起来源。
最后他们在成都分手,尼玛在火车站拥抱终于要回家的卫未一,卫未一摸了摸她的头发,“把孩子带回来吧,要是办手续有麻烦就给季布打电话,他会给你想办法的。”
“我只是去看看,看看他们过的好不好,至少亲眼看看那个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尼玛低声说。
“小孩子有一种魔力,你多看他们几眼,他们就会让你难以放开了。”
卫未一说得正正经经,“我就想过我爸爸那么恨我妈为什么还要收养我,给我那么多钱花,后来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小时候长得可爱吧。”
尼玛啼笑皆非,“你现在也是可爱的小正太。”
卫未一在火车上向她摆手,站台渐渐远去。卫未一沉默着,有些难受,他太不喜欢分别了。随后又想起了他离开那座城市离开季布的那一天,那一次还不知道要去哪,这一次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要去哪,他要回到他真正的生活里了,他现在才知道天堂在哪。没有比这种感觉更好的了,他忽然觉得满足。
坐火车旅行,虽然环境不大好,嘈杂凌乱,还有点脏兮兮,但是却又很有趣。卫未一坐在卧铺旁边的小凳子上,心满意足地看着火车一站一站地走走停停,就像第一次出门时一样好奇地打量着外边的田地村庄以及月台上抱头痛哭或者欢声大笑的人。
坐长途火车的人一般会觉得无聊,卫未一却坐得神采奕奕,晚上高兴得睡不着觉,后半夜勉强睡一会,天蒙蒙亮的时候又一定会醒来,欢欣雀跃地看着车窗外泛蓝的晨雾。新的一天开始了,他离季布就又近了一步。他高高兴兴地拿着列车时刻本对着列车的站数,看着路程缩短,车站一个又一个地减少,几乎就要傻笑了。
他看着窗外发呆,想起季布在电话里说的话,骂他的他都记不清了,季布骂得太多了,他想着季布竟然问他能不能第二天就回家,季布想他了,季布这么愤怒一定是过的不大好,季布离不开他?呵呵呵,卫未一又傻笑起来,如果季布离不开他,他就没有任何理由离开季布。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他希望自己将来能弥补季布因为跟他在一起而失去的那部分,想到这儿他又叹了口气。
现在想想季布骂他骂得可真凶,他当时虽然战战兢兢吓得都要哭了,不过现在想一想,季布一定是既担心又委屈,能委屈季布一把也很爽,不过卫未一爽到一半就开始自责,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回家。今天傍晚火车就会驶到终点站了,可惜他没买到直接回自己城市的车票,还要在另一个城市下车,再坐汽车回家。
他无聊地在卧铺上躺下去,等回到了家一定免不了一顿毒打,打就打呗,他看着上铺发呆,嘟囔了一句‘我可是金刚不坏之身’,不过季布如果打他,他一定要哭一场,装作疼一点委屈一点,让季布消消气,这样打完了,季布会加倍赔偿给他的。对了,季布还说不会亲他了,真能吹牛皮,他在心里大笑。季布那么喜欢他,顶多也就是假装一会矜持,然后肯定会……他回忆起季布在床上的样子,特别性感,那是种很纯粹的性感——或者说很原始的放荡——他在心里换了个贬义词。不过卫未一忽然又想起来,脑子里怎么就那么自然地飘出一句“季布那么喜欢我”
呢?脑子坏了吧?太张狂了吧?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
卫未一爬起来看着窗外,就快到了,他想着自己还是在终点站这个城市里住一晚上吧,反正天也黑了,季布又说过不着急。最重要的是他要压压心里的亢奋之情,如果他这个样子高高兴兴地一头闯回家,季布要不一怒之下把他的腿打断那季布就不姓季了。他要缓冲一天晚上,想点憋屈事儿,明天回家的时候要拉长脸,低调一点,最好哭着回家,要让季布觉得他受足了七个月的委屈,这样说不定会逃过一顿羞辱——季布可是很会挖苦人的,而且季布还会很乖顺体贴,到时候一定是他卫未一想怎么样都会遂心。他忍不住又要笑了,赶紧脸朝窗户,生怕被车上的人当做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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