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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按理说时修是他爹娘的,但今日这样的场合,他们与众人皆疏,独他与她是亲,她又是他的长辈,仿佛是抱着人家圈养的一只漂亮猫儿走在街上,那些陌生的喜爱的目光她都如自己是主人般,理所应当地受用着。
未几走到霓琴院中,恰好在院门口碰见赶来的霓琴,抱歉道:“我早该想到她们的衣裳姨妈未必能穿,害姨妈白跟着跑一趟。”
说话走到正屋里来,霓琴打发丫头去找一条新裙子,微笑着请她二人坐下来吃茶,“不急着回厅上去,她们也不知哪来的那么些话,闹得我耳根子嗡嗡响。想必姨妈也嫌吵闹,不如在我这里多坐会,等开席了再过去。”
正和西屏心意,“原来大奶奶也好清静。”
七姐道:“大奶奶是最好静的,都是为我三嫂才累得她跟着四处张罗。这也怪我三嫂不明事理,分明是客中,不说少给主人家添麻烦,还要累烦人家,我替三嫂给您赔个不是。”
“这没什么,你也客气得过了头。”
霓琴话里虽是宽宏大量,可神色却又几分恹恹的不耐烦。
这不份不耐烦,自然还带着对婴娘放荡不轨的不满。西屏早看出来了,婴娘与鲁有学有些不清不楚,至于到了哪步田地她虽不知道,可只看二人说笑打趣间,简直旁若无人。
她不好多说什么,只陪着尴尬的笑容,“付家嫂子的确是有些——”
霓琴道:“嗨,既是老爷的亲外甥女,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多见谅。”
七姐暗暗想着,有的话当着西屏说一说也好,好叫她回去说给时修听,以后远着她三嫂些。便三吞五咽的,笑着抬头,“大奶奶不好说三嫂,也该多管着表哥一些。”
一听这话,霓琴忙看西屏,见她脸上没有意外,心道鲁有学和婴娘那般不知收敛,但凡长眼睛的恐怕都瞧得出来,她这里还有什么可遮掩的?索性长吁了一声,“我哪里管得住他?只好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你倒要好好劝劝你三哥,你们在扬州是客,我不过忍耐一阵也就完了,可他们是夫妻,难道你三哥就打算一辈子当个瞎子?”
“我也劝过三哥,可我三哥那个人,有话只管咽在肚子里,连吵也不敢和她吵。”
霓琴略带嘲讽地笑道:“你三哥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西屏微笑着听她们说,心道未必,方才在那屋里一瞬间的错觉,恐怕不是错觉。一个男人遇到这种事,越是绝口不提的,心里越是过不去,也许他有他排解的方式。
就像她那丈夫,凭人家怎样议论他,面上云淡风轻满不在乎,但回到屋里,一腔邪火都发在她身上。她一想到,仍感到皮肤上有蜡油滴下来的灼痛。
日头益发灼热起来,蝉声织成的网罩在半空中,使人耳鸣。开席的时候众人汇集起来,一则六折屏风将男女各分左右,安席片刻后南台适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独西屏留意到。
待散席归家后,她追着他们回到房里,因问南台,“三叔午晌是到哪里去了?”
南台接过四巧案盘里的茶,忙呷了一口,在桌旁坐下来,“不出二爷所料,午晌我到乔家去问,据当日门上的小厮说,那日在门前看见许玲珑和许扶云姊妹二人吵架时,是有个人骑着马从巷子里走过,行得很慢,好像是有意在听她们吵什么。”
“那小厮认不认得那人?”
“不认得。不过他说,是位年轻公子,锦衣华服,像是官宦人家的子弟。”
时修嗤笑道:“废话,平头百姓谁家骑得起马?”
西屏茅塞顿开,“你怎么知道凶手是在乔家门前遇见的许玲珑?”
时修摇头道:“我其实也并不知道,只是猜测。我想那凶手并不是蓄谋杀人,而是在路上碰巧撞见了许玲珑,临时起的杀心。”
她眼睛向下一转,默了须臾,“你又是从哪里看出他是临时起意?”
时修便将鲁府厨房那个杂间说给她听,“那屋子到处是灰,倘或是我要蓄谋杀人,绝不会选在那间屋子里动手,人一旦挣扎,到处都会留下痕迹。我想这个人一定是在鲁府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二是从那扇角门进去,再往里头走,不免要碰见下人,于是就近在那间屋子杀了人,把尸体藏在那些竖堆的门板后头,等到凌晨再从那道角门出去移尸,完事后,再叫人去打扫了那间屋子。”
南台茶盅噙在嘴边,正要呷,灵光乍现,又插话,“那屋子是鲁家大奶奶命人打扫的——那杀人的,会不会就是鲁公子?乔家小厮说骑马经过的人像是个官宦公子,也许霓琴知道是她丈夫杀了人,为帮丈夫隐瞒,所以才叫人去打扫那屋子?”
照此说法,鲁有学起初就认得许玲珑,认尸的时候他是装不认得。时修拧着眉自忖半晌,又问南台:“乔家那小厮可说清楚骑马之人的相貌?”
南台抿嘴摇头,“他只说胖不胖瘦不瘦的——鲁公子正是这身段。”
“穿的什么衣裳他可还记得?”
“说是穿着件靛青的外氅,里头穿的什么他没留意。这样的衣裳也是遍地。”
靛青色的外氅,配蓝色的汗巾子,这颜色倒是搭配得十分相得益彰,这个人穿戴想必很有些讲究。西屏沉默着,脑中忽然蹦出一个人影。
又听南台道:“我看鲁公子的衣着穿戴就不俗。”
时修道:“这说明不了什么。”
两个人在那里逐一分析鲁有学是凶手的可能性,难得西屏没插一句嘴,始终在榻上沉默着。
隔了半日,时修见她有些出神,走来跟前扣了两下炕桌,“怪了,您怎么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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