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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脸刽子手的动作止住了,涖戮官用掌在半空里一压,于是他们的刀便也放下。人群里的声音愈来愈大。
“方捕头身负冤屈,愿圣上查明!”
“他未害杀人罪,为何要行刑?”
“冤枉呀——”
甚而有人挤倒木砦,用手脚去推搡在四周阻拦的仙山吏。原来这些时日里,经小椒和郑得利在四处戏台上的撺掇,蓬莱民众隐而不的怨气已酿作滔天洪流,终在此时决堤。有些往时曾被酷吏欺压的,亲邻被屈打成招的,现时也振臂高叫,倒不知是在叫谁的冤屈。顷刻间,法场陷入一片混乱。叫嚷声、怒斥声、鞭响声熬作一股冒泡沸粥。
国师冷声喝道:“涖戮官!令仙山吏弹压暴民!”
他此话才一出口,却见刑台上的青年忽而两手一松,缚在手上的绳索松了。一瞬之间,方惊愚手腕力,臂膀似快刀般斩出,凭着铁铸筋骨的刚硬砸碎固定颈项的木条。他扯下蒙眼布和嘴里的麻核,像鹞鹰般向刽子手扑去。
方惊愚拳脚凌厉,顷刻间便打翻刽子手,将欧刀绰在手里。国师瞠目结舌,却分明望见青年指尖在淌血,一截龙铁尖刺破皮肉,被磨作了利刃的形状。
原来如此!这小子竟将支撑自己身躯的龙铁骨架刺出体外,并暗地里将其磨利,以此切断了捆缚手脚的绳索!国师大惊失色,高声喝道:“保驾,保驾!”
果不其然,方惊愚冲下刑台,便如离弦之箭般向国师所在的帐幕冲来。众仙山吏们先前忙于阻拦混乱蜩沸的黎民,此时倒无暇去阻他,唯有高台下的三十六位兵勇匆匆形成一道屏障,拦于方惊愚身前。然而青年便似对他们的方位烂熟于心似的,鳅鱼一般自人隙里钻过,踏阶而上。
“小猢狲,休想再迈一步!”
数位着铁札甲的骑卒挡住他去路。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身躯似肉山一般,手里舞着硕大金瓜锤。然而那锤轰雷一般甩出去,方惊愚却脚底无根一般,闪身而过。仙山吏们向他掷飞铙、铁橄榄,他手里的刀转得似暗里扑飞的蝙蝠,竟一一打落,片刃不沾身。
此时有兵士牵着几只黑头露犬来了。这种犬凶烈之极,可与虎豹熊罴相争,加之平日里狗监会在茅草里埋一副猪心肝,令其扑噬,更养蓄得一副凶横嗜血的性子来。那露犬嗅得方惊愚指尖血气,身子绷如弓弦,猛烈狂吠,当即冲上去撕咬。
方惊愚当机立断,将臂上的锁链缠作一圈,狠狠架住了露犬大张的血口。露犬的牙被崩落几颗,他乘机击其胸腹,将它丢至仙山吏丛中。府衙里使刀剑娴熟的兵勇也来凑趣,一柄柄环刀、长铗舞得仿若龙蛇,纷纷咬向方惊愚。然而方惊愚刀法群绝伦,一道刀光洒出,便似秋水明月般,光芒大盛,教其余所有攻势都黯然失色。
仙山吏们一涌而上。人潮吞没了那孤仃仃的身影,又不得不很快将其吐出。那青年便似皓天白日,璀璨生光,一番直冲猛突,竟也无人能拦下。
国师浑身觳觫。一个即将掉脑袋的死囚,挣脱桎梏后不是往木栅外的人海里逃,却反身闯向戒备森严的高台,这是为何?
他琢磨不清这问题的答案,这时他看到方惊愚如冰雪般凛然的双目,教他恍然间想起一位故人。八十一年前,曾有人也在敌围里手执毗婆尸佛刀,英姿飒爽,剑气横秋。
那人是——白帝姬挚!
方惊愚三步并作二步,冲上石阶。仙山吏们总算醒过味儿来,蜂蚁一般自四面涌来,手脚相叠,企图夯实一堵不可逾越的肉墙。然而青年出拳打向一人肚腹,趁其吃痛弯身时猛跃而上,踩着其肩背,又伸脚踏上另一人肩头。他在密密丛丛的肩膀间里点水蜻蜓一般行进,终是闯到了高台之上。
才一落地,一道刀光便劈破视野而来。方惊愚反手夺下一位仙山吏的佩剑,拦下这一击。一位黑衣老妇冷冰冰地伫立于他面前,淡淡地道一声:
“你来了。”
方惊愚说:“是,师父是该料到我会来的。”
“我料到你会逃,却不料你竟自投罗网。”
老妇说,“我不关心你是否真是无法无天,是不是做下了一桩大案。你既敢站在我面前,便该吃下我的一刀。”
话音方落,老妇便拔“守雌”
而出,刀光雪亮,湔浣方惊愚周身!方惊愚亦足如毚兔,三锋疾出,攻其一点,好似在撞击大钟。他刀法剑术淹会贯通,令玉印卫也不得不为他的突飞猛进而咂唇称奇。
然而毕竟姜桂之性,到老愈辛。玉印卫刀法精湛,非方惊愚可比肩及踵。只见她手腕翻转,在空里观音洒露一般轻挥,便灵巧地在刃面上接得一层薄沙。再一挥时,那薄沙却粒粒似脱手镖一般凌厉,方惊愚避之不及,肩臂被那砂砾擦中,肌肤上竟留下密密层层的血洞。所幸方惊愚眼明手捷,使出些曾见过的绿林杂学功夫,穿插劈撩,下盘稳如乘辇,倒也应付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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