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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官军大营内,军旗猎猎,喊杀阵阵,锣鼓敲得震天响,二十余名马容【注1】更是列为一个小小的骑阵,围着林家坞肆意驰骋。各部按照陈逸的吩咐,或进行战前操演,或组织各部轮流作佯攻状。一时惊得林家坞守军齐齐涌上城头,谨防官军乘机攻打。
在各部主将的陪同下,陈逸一身两档铠,手按宝剑,巡视各营。只见炎炎烈日之下,各部衣甲严整,手持刀枪,或演练阵列,或对阵冲杀,或演练弓弩,看的陈逸一时心潮起伏,激动不已。
前世作为一个军事烧友,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一名将军,带领千万将士驰骋沙场,开疆扩土。只是命运使然,却最终成了一名小公务员,每天靠着菲薄的薪饷度日,那种纵马天下的雄心壮志,也渐渐为柴米油盐的琐事所湮没。
来到这个世上以后,虽然出身显贵,更接受了优秀的军事教育。可是手下无兵,难以施展,只能纸上谈兵,以手下十余个亲卫,以一当百,进行操演,把那些亲卫们练得欲仙欲死。
如今手下也有千余将士,纵然乡兵归属县尉管辖,可自己却是左中郎将,方旷又是自己小弟,还不是任自己施为。有这千余将士在手,自己也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一展胸中抱负。
“传令各位将士,今日儿郎们辛苦,午餐每人加肉半斤,酒二合,民壮减半。”
看完各部按照自己的命令严格操练后,陈逸心中大为高兴,当即对追随的诸将吩咐道。
此次出征之际,陈逸撒出大把银钱,为出征队伍购得大批的猪羊野味。同时为了提升士气,每位兵士打赏千钱,民壮减半,已是花销了数百万钱。再加上上次攻占龙溪后的打赏,短短的半月不到的功夫,陈逸的花销已经过了五百余万,远龙溪县岁入,估计数年之内也难以收回。
龙溪虽然土地膏腴,物产丰富,可是在林家的把持下,大家士族尤其是那些依附林家的蛮僚世家封山占水,强占良田,大批的华蛮百姓沦为农奴,大量的渔民、猎户成为他们的僮仆部曲。在林家为豪族的疯狂压榨下,这些百姓整日过着衣不蔽体,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若是这个时候陈逸加征租税,虽然可以收回一部分投资,可更会让龙溪百姓离心离德,再次逃往深山野林,成为山中蛮僚的生口。
“我等谢过县子。”
一听说有酒有肉,诸将顿时大为高兴。黄鑫等少主更是偷着乐,这些部曲都是他们自家的私兵,按照常理,出征期间部曲的衣食和兵器都要由他们自家负担,可如今倒好,所有的这些都无需再管,都由陈逸这个冤大头给顶了起来。
看着手下将领一片欢颜笑语,陈逸却又一瓢冷水泼了下来。“你等也无需高兴太早,肉可以多吃,酒必须给本官少喝。若是现哪部将领误了事,本官就令哪部去攻打林家坞。”
“哦……”
笑容瞬间挂在众人脸上,垂头丧气应了一声。
城东溪护城河引水口处,人声喧杂,来来往往的民壮或担或抬,络绎不绝地用畚箕箩筐鸡公车,从不远处的山丘上运来泥土,填塞到河道之中。看着逐渐合拢的堤坝,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开心的笑容。
只要断了林家坞的水源,纵使林家坞兵精粮足,易守难攻,可是只要三天不喝水,纵使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只要攻破林家坞,林氏叛匪也就彻底消亡了。到了那时拿着使君的赏钱,回家也该收割自家的麦田了。听送信的同乡们说,龙溪那厢的土地已经按照家口开始分了,每家每户都有,而且还是马上就要成熟的麦田粟田。
“郎君,怎么不走了?陈郎还在那边等着你呢。”
当陈逸率领一众亲卫巡视到一处引水渠前,就驻足不前,脸上的笑容也已消去,怔怔地看着波光潋滟的护城河水呆,令牛二很是不解。得到引水渠即将合拢的消息后,郎君满脸兴奋地要来工地瞧瞧。谁知还没有走到工地,就一脸沮丧地站在这引水渠前起呆来。
陈逸却是丝毫不理会牛二的提醒,仍是呆呆地看着并没有下降多少的护城河水位。几天的功夫已经过去,引水口的堤坝马上就要合拢了,可是引水渠的水位较之以前并未减少多少,更不用说下游的护城河了,到底是什么原因?
“使君,我估计护城河里定有不少泉眼,而且还有不少热泉。龙溪本来就泉水众多,且水量不小。林家坞周围群山环抱,泉眼也应是不少。虽然我们把引水渠截断,护城河水位却是不减,而且水温上升的很快,所以我就猜想这水道下面有泉水补充。”
正当陈逸迷惑不解时,陈昊还是等不及了,走了过来看陈逸呆,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陈昊的猜想提醒了陈逸,俯下身去,用手试了试水温,果然温度上升了不少。这时陈逸才忽的想起后世漳州丰富的地热资源,总算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按你的说法,林家坞城内也应该有不少泉眼。如此说来,我们断其水源一法已是无用,唯有强攻一途了?”
顿时有些灰心的陈逸不甘心问道。
陈昊却是不急不躁,轻轻地摇着手里的蒲扇,就像一个狗头军师那样,慢条斯理地答道:“也并非强攻一途。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可以撤回龙溪城,示敌以弱,引林思礼率兵回攻龙溪城,到时我们就可以攻守易势,令叛军精锐尽丧于龙溪城下。到时,林家也就可轻易铲除。”
“哦……”
听到陈昊旧调重弹,陈逸不由得闭上眼睛,痛苦的抱着头蹲在河边。对于陈昊这个建议,陈逸也不知驳回几次了,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尼枚的,你以为龙溪乡兵和各家部曲,还有人数众多的民夫,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呀!恐怕只要撤退令一下,他们就会跑的无影无踪,尤其是在当下士气低迷的情况下。要想收容,没有半月以上功夫想也别想。再说丢弃了大批粮械以后的军队,回到龙溪还能有多少战力?
如今围城已近十日,除了强攻,各种攻城之法也都想过或试过了,可是无一不是失败告终。筑山攻城,陈逸手中的人手根本不够;引水淹城,林家坞又处在一处小丘之上。一个不好,陈军反而成了虾兵蟹将;地道攻城,想都别想,林家坞地下水位太高,几十锹下去,说不得就能挖出水来;穿突暗门吧,不过也得过了护城河再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把护城河的引水口给填塞了,特么的这河道里居然有暗泉。
眼下麦收临近,这些分到田地的乡兵和民夫们个个都挂念着家中的田地,人心思归。尤其是陈昊、王兴武等家私兵,说是部曲,实际上是以自家族人和佃客组成。家中的青壮大多出征,那么多麦子哪有人收割?回家收割麦子才是正事,至于易攻为守纯属借口。
不过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没了麦粟的收成,龙溪百姓能不能吃饱尚且不说。如今台风季节将至,从广州购粮纯属天方夜谭。海上风大浪急,铜山岛附近海匪横行,陈逸的那两艘海船能不能回得来才是最重要的。
在他们的游说下,已有不少将领站在他们一边,给攻打林家坞造成不小阻力。如今断绝叛匪水源这条计策再次失败,除非陈逸能够在短期内攻下林家坞,否则下步陈逸面临退兵的压力将会更大。
陈逸定了定神,慢慢站了起来,直视着陈昊的目光。陈昊在他的逼视下,心中不由得虚。这些时日以来,自己好像一直在与陈逸这个主官在唱对台戏,虽然借口说的富丽堂皇,可是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任谁都能看的清楚。
自己这个的同宗自从来到龙溪,就对自家多方拉拢,打下龙溪以后,更是没有亏待自家,该归还的田产已经归还,自家几个子弟还被擢拔到县里办差。至于自己更是被任命为功曹史,掌一县县吏的考绩等第升降,足见陈逸对自家的看重。
只是强攻林家坞,势必会损伤自家实力,且影响本季麦收,尤其是对于以收受田租的自家损失最大。在王事和家事之间,陈昊很是踌躇了一番。不过家族至上的原则,让他选择了与陈逸不同的道路。只是这样做让他对陈逸感觉很是愧疚,所以事情也并未做绝。
见陈昊慢慢低下头,陈逸这才说道:“陈郎,退兵之事休要再提。这种事情我也早就说过,军中士气可鼓不可泄,一若退兵,龙溪叛乱再难彻底平定。我也知道尔等心中担忧,不过尔等放心,本官已经写信与兰水乡侯,令他组织青壮丁妇或由官府出资雇佣蛮僚,帮助出征将士收割麦田,解除出征将士后顾之忧。至于林家坞这里,兵绝对不可退,本官已令巧手营正在打造一种极为犀利的攻城兵器,不日即可完成,此物一出,破林家坞绝不在话下。”
【注1】马容:行军时乘马居前以壮军容的低级军官。“军行,择便于鞍马、躯干壮伟者,乘马居前,以壮军容,谓之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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