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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会,她的眼睛楞直如一只呆鸟,屋里凌老太破口大骂声,姐姐们无休止争吵声,还有一条狗一样嗅着她,尽管他在做很多缺德事,仍然不忘对付她。一回头,赵本逵正鼓眼努睛,冲她喊:“你楞在那作什么,去牵羊。”
她也灰溜溜的跑了。
夜里,一晚上本沫想的都是老师形容的长脖子白天鹅,绿丛林里野炊、合影,渴望如黑沉长夜,绵绵不绝。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母亲起床卖菜,随即跳下床跟上去。外面还是黑压压的天,打开门迷雾滚腾,云秀担着高篮出了门,命她把门关好。
本沫轻轻的合上门,见母亲已经走到仙雾里不见影,她呲溜进去抓住母亲的衣角,呼吸之间喝了一口浓雾,止不住的咳嗽。云秀骂道:“喊你不要跟来,雾气熏天的!”
她继续跟着母亲身后走,墨黑的氛围里总有一些看不见的恐惧袭来,害怕使她过度敏感,瞻前顾后。经过大道旁那口井处,想着往日听六爷说起‘先前井里淹过一妇女,常常半夜井边梳头发,她站在那,头发垂累下来,长到脚底’她盯着那口井,直到井在她身后时,她猛地回头,依稀见那长长头发如瀑布,她不断回头,回头,怕那黑爪子从身后抓她,浓雾里四面八方抓她。
她直冲冲的跑到母亲前头,碰到高篮直打圈,前面池塘一阵猛烈翻滚,吓得刚惊破的魂再一次奔向母亲,又撞到高篮直打圈,云秀对她吼了一句:“碍手碍脚,叫你不要跟来。”
她吓得冷汗不止,依稀看见前面重影晃动厉害,喘喝声,似有无的脚步声,吓得她直接跳到母亲的脚背上,哭喊:“咩咩、有鬼。”
云秀腿如重铅,一步难移,开始恼火了,一伸腿将她踢飞了出去。
再走几步,突然云秀开口喊:“谢桂叔、咏兰婶,你们二老今这样早。”
本沫虽看不清人,但从声音能辨出他们是谁,从小也从别人嘴里知道他们许多事:他们有一个儿子,以卖豆腐为营生,埠村人都唤他“谢虎”
。一次因堵空家产,一气之下赶走妻子并一双儿女,逐二老住柴房,二老虽苦,仍执意将孙子带在身边同住柴房。众人当他只是一时之气,不多时日仍与父母和好,或接回妻女。然不到一年,他竟另娶妻,且又生下一儿。每每看着他骑车从二老身旁经过时,他那冷面冷气,仍用含笑的脸面和人打招呼,简直让人心寒,孩子见了都要冷眼,更何况大人。自此,二老为养孙吃穿用度,上学书用,靠种菜卖菜为生。
云秀叹道:“谢桂叔、咏兰婶,吃得硬苦,这年老仍要发狠卖菜。”
“那世里造来的孽,如今老了仍当牛做马。还不知要吃苦到几时,到死之前能缓口轻松气么,怕是没那个命。”
二老说。
“想的你们二老,再看我家的,人不知命,我这样做,还贬我,往外赶。”
说着又想到凌老太那嘴脸,肩上的担子似是更沉了,一身刚骨往前走,说道:“我先走了。”
到集市时,天空已是清亮的绿光,许多人在马路的两边摆好了菜,待云秀全部收拾好,天已亮开了,这时才看到刚刚那二老来到。云秀用麻袋在旁边替他们占了一铺位,待他们来才把压着的砖块拿开,一面帮他们把菜叠放整齐。二老泪谢完,便守着铺头,本沫才看清他们的脸,无论五官、样貌、精神仿佛他们是同一个人,神情木然且无奈。
赶集地在埠镇十字街,一条由东到西,一条从南到北,十字街集中了埠镇繁华,有金店、油铺、南货店、文具店等一个挨一个店铺开了门,摆摊的有大筐大筐的鱼,各种时蔬和水果,街上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人徘徊着。
没人来的时候,本沫又在母亲耳边轻声说道:“班里每个人都去。”
云秀没好气道:“他们去是他们的事,我们家庭情况你是清楚。”
她跟着母亲一上午,总冷清的站着,看着母亲不断忙活自己手里的事,整个上午,云秀没看她一眼,她清楚女儿的心思,那又怎样,她不能冒险把家里闹得底翻天。
回到家后她仍跟着母亲,对自己打定主意的事,即没有用也要软磨硬泡到底,一整天她看着母亲从早到晚都在厨房和菜园里打转,母亲的冷漠是她不想帮助她的原因。
下午云秀在新楼穿堂里修整一床被子,她蹲在墙角冷冰冰的望着母亲,心理赌气想:“休想给你穿针引线。”
果真听见母亲喊:“来帮我穿针线。”
云秀看她阴着脸既不应也不答,大喊道:“好哇,更是没有拿。”
一听母亲这般说,她嘴里“哼”
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踢蹬着双腿狠命搓地,来来回回……
云秀没理她,棉絮盖了一层红色织锦四凤图案被单,四周包着白边合叠,方方正正待缝合起来,云秀坐在地上,一针一线来回穿插,脸上总扬起苦笑不得的表情,对这个孩子既是可笑、又可恨、像极了自己。
本沫对母亲的冷漠已经恼火,又听她“更是没有”
这样说,必然是有却不给她,她开始用头撞墙,一撞一声响,一响一闷声,回音缭绕在整个穿堂回响。
这样一来她明显感受到母亲乱作一团,针刺在手心,“哎哟喂”
发出一阵惨厉、颤巍巍哀声,她看见母亲眉苦脸焦,从手心里挤出一粒血珠。
她内心惶恐不安却没有停止头撞墙,那持续不断的闷响声刺在云秀心里,云秀发怒了,面色变得凶猛起来,猛烈大喊一声,如轰雷掣电般,吓得本沫大哭起来。一想到去野游的事彻底没戏,她扯开喉咙哭得更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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