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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笑笑,说:“也不知这孩子哪里学来的北佬腔。”
牛爷笑着拍拍孩子的小脑袋说:“‘丝加筋’啊,是你小脑袋灵过头了吧?城里人叫的‘油条’,我们农民伯伯叫它‘丝瓜筋’,你看看,它的相貌跟豆架上牵着的丝瓜像不像?你的‘丝加’在哪里呢?怎么给你明出来的?”
人们一齐哄笑。
原来,这地方的土话,“瓜”
和“家”
的音是一样的,都念“锅”
。小孩一高兴,想表达得斯文些,结果弄巧成拙,把“丝瓜筋”
念成了“丝家筋”
。
有人告诉秦时月,那个老婆婆,村里人都叫她“阿娇癫婆”
。
秦时月打量她,小小的个子,穿着青布大褂,围着同样是青布的围裙。花白的头在脑后挽成个髻,但还是有不少丝飘到了额前。好好的老奶奶,怎么成“癫婆”
了呢?
村人告诉他,“癫婆”
当然不是她名字,是她的绰号。她的名字没人晓得了。
阿娇癫婆其实一点都不癫,只是命苦。
老公死得早,又没有孩子,五十多岁了,人小,力气也小,砍不动柴,平时只能上山扒些别人不要的松毛丝和落叶,用脚钩(篾制器具,比筲箕更高,容量更大)挑回来当柴烧。
或者砍一根毛竹拖下山,到家后制成扒松毛丝和落叶的柴扒(又名“落叶扒”
),拿到这接峰塘头或凤梧街上去卖。
逢年过节或农闲时,又用黄泥与铁丝糊个小风炉,下面用松木油伴柴块生上火,上面搁个陶瓷罐,放上半罐菜油,沸上些油灯果和油条来卖。
松木油也是土话,即松明子,是松树上已经油化的那一部分,劈下来可以生火,也可以当火把,夜间用作照明。
既然不癫,还会生活自理,还会做油灯果,那应该叫她“阿娇婆婆”
才对,秦时月真诚地对村民们说。
吃完六个油灯果,他用阿娇婆婆提供的毛纸擦了擦手上的油腻。
阿娇婆婆说,当年在朝里做官的董邦达,在皇帝身边吃完肉夹馒头时,也是用这个毛纸擦手的。
孩子们听了,开心得哈哈笑,说她真是“癫婆”
,要不怎么会说这样的疯话——皇帝的事老百姓哪里能知道呢?
阿娇婆婆于是很耐心地跟大家讲这个故事。
董邦达此人,秦时月是知道的,秦梦人,是个私塾教员出身的进士,后来官至尚书,工书画。
他年轻时曾在壶溪一带教书,卖大字。
其儿子董诰,也是个书画尚书。
父子俩均享有御赐紫禁城骑马的特权。
但皇帝吃不吃肉夹馒头,时月就不知道了。也许吧,好东西人人爱吃,不分皇帝与平民。
肉夹馒头是壶溪、庙下、凤梧一带最丰盛的食物之一,一般只有婚宴、寿宴和上梁起屋时才能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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