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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t;divid="nett_tip">最新网址:江水之上,船舸往来如梭,其中有一艘楼船正顺流而下,风帆尽张,顺风顺水,一艘诺大的楼船却是疾驰如奔马,颇有一日千里之势,船头悬的是幽冀燕王的旗帜,可是在船尾临风飘舞的却是一面烈焰旗,黑色的旗帜上,一片火焰如火如荼地燃烧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化为灰烬一般。来往的船只看到这面旗帜,都是纷纷避让。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面烈焰旗乃是火凤郡主昔年在军中的旗帜,而如今唯一能够使用这面旗帜的自然只有燕王世子罗承玉,而罗承玉手掌幽冀大权,乃是天下三大诸侯之,信都的属下往来天下从无人敢侵扰,这些年来,敢于冒犯烈焰旗的胆大妄为之徒,都已经被信都凤台阁杀得干干净净,更何况天下百姓对于昔年镇守幽冀拒胡戎于边关的火凤郡主自是衷心敬佩,对着这烈焰旗,就是天下有数的豪杰,也会低头避让。
其实当初拟定的旗帜图案本是浴火凤凰,又称飞凤旗,每当火凤郡主亲率亲兵,杀入敌阵的时候,那飘扬在战场上的飞凤旗便是三军魂胆所系。可是后来,火凤郡主嫌绣制一面飞凤旗耗费的人力物力太多,索性只令绘染上火焰即可,除了中军大纛的那面主旗,被众将劝阻,没有除去之外,军中便只见烈焰旗,罕见飞凤旗了。不过后来火凤郡主也令人制了一些飞凤旗,赏赐给作战勇敢的将领或者军士,军中皆以能够使用飞凤旗为荣。
在罗承玉主掌信都郡主府军政大权之后,便对麾下众将自承不可僭越郡主仪仗,所以除了郡主府之外,只使用烈焰旗,幽冀除了原本郡主亲赐的飞凤旗之外,基本上再也看不到浴火凤凰飞舞的场面了。
这艘明目张胆在江水之上行驶的楼船共有三层舱房,最上面的一层只有两间最为宽敞豪华的舱房,除非燕王直系亲眷乘坐此舟,可以使用之外,其余时候基本上都被闲置,便是这次也不例外,西门凛虽然是幽冀重臣,却只在第二层的舱房里面选了一间最大的住下,只不过西门凛却以监押的名义将杨宁也安排在了这间房内。
这艘楼船虽然外表华丽,但是内部的格局装饰却是幽冀风格,粗犷豪放,坚固耐用,西门凛所选的这间舱房也是如此,宽阔的房间内对着门口是一张宽大的木榻,床头放着一个红木衣箱,合上箱盖便可当作几案使用,临窗摆着一张黄杨方桌,两张椅子,除此之外,在桌子对面,又塞进了一张软榻,却是西门凛命令临时搬进来的。一路水程,西门凛便睡在软榻之上,好监视杨宁的动静。只不过虽然是这样说,在众人看来,倒觉得西门凛像极了不放心子侄的长辈,除了呵寒问暖之外,却是看不出监押犯人的模样。
此时,西门凛正在临窗揽卷,闲坐品茗,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杨宁却是坐在另一边,此刻他的身份是被押解的刺客,所以身上只穿着青色便装,手足之上更锁着一套精巧的金色镣铐,一条细细的金链将手足镣铐之间连接起来,但是杨宁偶然移动手足的时候,却没有丝毫声响,可见打造得极为精巧。这金色镣铐看上去单薄易折,实际上却是名匠精心打造的锁镣,一旦被它缚住,纵然是绝顶高手也不可能在一时半刻之内拗断,再有西门凛这样的高手监押,被镣铐束缚了行动的杨宁绝对不可能逃出去。
只不过在众人眼里,杨宁似乎没有逃走的意思,便是此刻,他也不过是坐在榻上,着迷地看着手里的一本书卷,他看得十分认真,半天才会翻动一页,时而看得眉飞色舞,时而看得紧皱眉头,有的时候更是怔忡呆,此时的杨宁看上去完全是一个寻常少年,全没有以往的孤傲面貌。
西门凛看着好笑,笑道:“子静,也不必这么认真,这本山海经虽然是当世奇书,但是内容多半是荒诞神秘,并没有多少凭据,不过是看着好玩罢了,你文字功底太浅,若是看不懂就慢慢看,或者让本座给你讲解,别一个人在那里冥思苦想,为了一本闲书,弄得殚精竭虑,也未免太不值得了。”
杨宁脸上一红,他虽然识得许多字,甚至书法也颇得火凤郡主和隐帝神髓,但是这些字连在一起,若是武功心法也还罢了,若是文章经史,他就多半看得糊里糊涂,不明白其中含义,这原本是所知太浅的缘故,所以虽然这本《山海经》令他看得入迷,却是似懂非懂,囫囵吞枣一般,不过他记忆力极好,竟是生生背了下来,想着将来慢慢去想,却没有想过问西门凛,毕竟他从来没有向人求教的经验。但是西门凛的神色虽然依旧冰冷严肃,但是眼中却带着轻松的笑意,看向自己的目光更是越温和,杨宁心中一暖,走到西门凛身边,指着书上的文字问道:“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注1)这是什么意思,竟还有人去追日头么?”
西门凛笑道:“这是上古神人夸父的故事,夸父是水神共工的后裔,共工曾经为了和黄帝后裔颛顼争夺天下,失败之后一怒撞倒不周山,令得天下洪水滔滔,生灵涂炭。夸父既然是共工的后裔,自然也有着相同的傲性,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看太阳不顺眼,定要追上去,结果在禺谷这个地方追上了烈日,禺谷乃是日没之处,又称做虞渊。可惜只可惜他太疲劳了,离太阳又太近了,结果口干舌燥,很想喝水,将河水和渭水都喝干了,依旧不能止渴,便去北方寻找大泽,却是没有找到便渴死了。”
说到此处,西门凛的目光多了几分幽深,肃容道:“虽然夸父壮志未酬,却是留下手杖,化作桃林,以励后人,便是死了也不会白死。有些人就是如此,纵然她不幸身故,但是她的遗志却仍然可以激励后人,终焉不忘。”
杨宁目中神光闪烁,他虽然没有什么心机,可是却也听出西门凛话中有话,但是他却是不明白其中真意,只是以他的性子,却也不会出言询问。
西门凛似乎没有察觉杨宁心中的迷惑,反而站起身来,绕过方桌,手拄舷窗目框,望向滔滔江水,朗声吟道:“夸父诞宏志,乃与日竞志。俱至虞渊下,似若无胜负。神力既殊妙,倾河焉足有!馀迹寄邓林,功竟在身後。(注2)”
略一回,见杨宁仍自迷茫,西门凛便又逐字逐句给他讲解,杨宁听得似懂非懂,但是眼睛却是渐渐模糊起来,他努力睁着眼睛,不愿让泪水溢出。十七年的岁月,能够领略到的只有寒霜,便是冬日斜阳的一丝余温都能够令他欢喜无尽,更何况西门凛这样谆谆教导,不知不觉间,杨宁心中最后的戒备渐渐松懈下来,看向西门凛的目光也是多了几分信任。
西门凛话中虽然有些深意,却并非是针对杨宁的,同行数日,他早已知道杨宁是不会明白自己的言外之意的,非是杨宁愚笨,而是他眼界不宽,所知不多的缘故。数日相处,他已经知道杨宁的性情,心中添了几分喜爱,这样桀骜而纯真的性情,对于武道宗来说,自然是绝佳的子弟,可是若是想和罗承玉争夺权力却是相差甚远。可是虽然如此,西门凛心中的忧虑却是越来越深,若是杨宁真的只是想夺权,那么所作所为便有一定之规,不论是光明正大,还是阴谋暗算,只要杨宁做的出来,他便有应对的法子,可是杨宁却偏偏没有夺权之心,再加上那酷似其母,若遇艰难,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肯苟且偷生的心性和傲气,以及浑金璞玉的资质和与生俱来的血缘优势,杨宁在西门凛眼中便如洪水猛兽一般。
心意越来越坚决,西门凛已经下定了杀死杨宁的决心,但是这个决定虽然是因为西门凛的忠心已经倾向于罗承玉,却并非说明他已经忘记了火凤郡主的威严和恩义,在他说及夸父之时,西门凛想到的便是火凤郡主。当年火凤郡主忍辱嫁入皇室,便是立下了玉石俱焚的决心,那高傲不可侵犯的女子,情愿受和亲的屈辱,便是因为火凤郡主心目中的仇人并非杨威,甚至也不是岳秋心,她心中的仇人乃是整个天下,唯有倾覆杨氏皇朝,荡涤整个天下,才能消减她心中怒火。当然在这其中,火凤郡主也真心希望幽冀能够入主洛阳,但是西门凛心中清楚,若是局势不许可,那么火凤郡主是宁愿粉身碎骨,拖了天下人陪葬,也不会放弃复仇的计划的。
虽然倾慕着,尊重着这样的郡主,但是并不代表西门凛可以接收另外一个人有这样的心思,尤其是一个心地如同白纸一般,却有着狠毒心肠和手段的少年高手,他相信,若是郡主当真死了,那么她在天有灵,也会希望自己的遗志有人承继,而非是被亲生骨肉破坏殆尽。
不论是公心还是私心,西门凛在橘园之内已经决定了定要在途中杀死杨宁。只不过杨宁的身份特殊,虽然西门凛已经决定隐藏这个秘密,可是却不能保证不会为人所知,所以他即使要杀杨宁,也要杀的光明正大,杀的无声无息,不会令人觉其中蹊跷,便是为了这个目的,他才会暂时摒去杀意,专心致志的亲近杨宁,为了得到杀死杨宁的机会,他已经设下重重陷阱。
西门凛再度望了一眼再度将精力投注到那本《山海经》上面的杨宁,看着他赤子笑容,心中顿时绞痛无比,可是纵然如此,他还是那样温和地笑着,尽力地博取杨宁的好感,这完全不用虚情假意,虽然只是短短时日,可是在他心目中,早已将杨宁当成了真正的子侄,只不过无论他如何喜爱这个少年,他也已经下定决心必要在渡过黄河之前杀掉杨宁,他意志的坚定,并不逊色于那追日的夸父。
虽然西门凛心中杀机始终没有散去,可是凭着他并非刻意装作的热诚关切,再加上杨宁骤得亲人关顾的失措,那原本有着野兽一般直觉的少年,竟是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向深渊走去。
不知不觉间,专心读书的杨宁和心中波澜跌宕的西门凛都没有再言语,两人都沉浸在舱内静谧而安宁的气氛当中,时间缓缓流逝,舱中只听见杨宁轻轻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响。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舱外传来欢呼之声,纵然在滔滔水声之中,也听得清清楚楚。
西门凛神色一动,向下望去,只见凌冲站在船头,身边簇拥着两个演武堂的少年子弟,这两个少年原本是西门凛派去照顾凌冲的随从,其中一个正趴在船头探头向外望去,不时地出惊讶的欢笑,另一个却正提着一条肥美的鲤鱼啧啧称赞,依依不舍地放入身后的鱼篓当中。而凌冲单手执着长长的钓竿,透明而柔韧的丝线向下直直垂去,虽然楼船正在顺流急驰,而且江面上风势颇骤,但是那鱼线却丝毫没有飘动之意,可见凌冲必然是用了内力控制鱼线,才不会让那些鱼虾受惊逃开。
西门凛见状微微一笑,倒也佩服凌冲这门功夫,他正看得有趣的时候,杨宁已经站到他身边来,也好奇地向下望去,恰好这时凌冲手臂一甩,收起鱼线,鱼钩上面竟然又是一条赤鳞金尾的大鲤鱼,远远看去,那正在挣扎的鲤鱼活泼非常,鱼尾在阳光下竟是金光闪烁。杨宁不由一声惊呼,声音虽然轻微,但是凌冲却有意无意地微微抬头,看到西门凛和杨宁并肩站在舷窗的情景,凌冲会心地淡淡一笑,便低下头去,出言指点那个少年随从如何在尽量不伤害鲤鱼的情况下解下鱼钩,而另一个少年则是拿出新的鱼饵,接过同伴递过的鱼钩装上。而凌冲却是拿起放在一边淡黄色的酒葫芦,仰面朝天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口,只是喝完之后却是忍不住嘟囔了几句,眼中还流露出遗憾的神色。杨宁凝神听去,但是风势极大,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眼,似乎是凌冲在抱怨什么“丢了葫芦”
的事情,而那两个少年却是朗声大笑起来。
听着下面的笑语欢声,杨宁怔怔望着那三人,一双澄透明晰的幽深黑眸流露出欣羡的神采,西门凛心中一动,笑道:“这江水里面的鲤鱼虽然不错,可惜比起黄河鲤鱼来说却是差得远了,不过尝尝鲜也不错,子静可想试试身手,若是能够多钓几条上来,今晚也好加餐。”
杨宁听得兴起,却是赧然道:“我可不会钓鱼。”
西门凛笑道:“那倒不要紧,不如我们打个赌吧,就在船头,你我两人都不许用鱼饵,不过是用什么法子,甚至等着鲤鱼自动上钩也好,谁若能全然无损地钓上一条金尾鲤鱼来,便是赢了。我若赢了,就罚你做一日小厮,你若赢了,本座就做主取下你身上的镣铐,不知道你觉得这个条件怎么样?”
杨宁认真地想了一想,虽然若是输了不免丢些面子,但是这人既然是自己的师叔,就是给他做一日小厮,却也不会太难堪,反而若是能够趁机解下,倒是一件难得的好事。他早已暗中试过,纵然是用足了力道,也没有法子扯断那细细的金链和手足上面的镣铐,虽然他并没有逃走之意,可是却绝对不喜欢自由被限。而且听西门凛的意思,并不是真的比钓鱼,而是比试内功手法,在这方面,杨宁一向自信不弱于人。
见杨宁跃跃欲试,西门凛心中不免觉得好笑,转身走出房去,杨宁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心中痒痒,跟着西门凛走了出去。初时脚步还是十分矜持,倒是到了快要走出舱门的时候,却已经变得十分轻快。西门凛听得清清楚楚,唇边已经露出一丝微笑。
他这般做法并非是为了想要试探杨宁的武功,一来是看出杨宁几乎从没有过嬉戏玩乐的经验,有意带他松懈一下,另外一个目的却是存心要去掉杨宁身上镣铐。在西门凛看来,这些有形的镣铐除了昭示杀机和戒备之外,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纵然是再坚固的镣铐,也不可能束缚住人心,只不过若是一开始就不用镣铐,杨宁就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若是先显露出公事公办的模样,再用些手段心计,去除杨宁身上的镣铐,才更容易博取杨宁的感激和信任。
两人走到船头,凌冲见到西门凛面色就是一变,勉强施了一礼便告辞了,那两个跟在凌冲身边负责照料他的伤势,但是同时也肩负着监视之责的少年都是兴趣未尽,看到凌冲离去,两人互视一眼,都是满脸的失意,但是被西门凛冷淡的目光一扫之下,都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拿着鱼篓钓竿匆匆施礼退下。拿着钓竿的少年刚刚要离开,身后却传来西门凛冷淡的声音道:“志恒,等一下。”
那叫做志恒的少年身躯一个踉跄,连忙站得笔直,肩背已经变得紧绷绷的,几乎是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或许是心中有些紧张的缘故,声音也变得十分急促,他战战兢兢地道:“请统领大人吩咐。”
西门凛一皱眉,这个少年叫做林志恒,也是幽冀将门之后,不论是武功还是才智都是上上之选,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平常在同伴面前倒是挥洒自如,一到了自己面前就变成这副模样,这次将他带来,也是存了磨练他的意思,只是这少年始终没有什么进步,此刻西门凛倒是觉得自己应该嫉妒凌冲,至少这少年在凌冲面前倒是活泼开朗的模样。心中一声轻叹,西门凛下令道:“将钓竿留下,你再去取一付过来。”
林志恒只觉得脸上的肌肉都变得僵硬了,此刻他万分痛恨为什么自己要拿着钓竿而不是鱼篓,可是却也不敢违背西门凛的命令,只得慌张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匆匆忙忙跑了下去,完全忘记了可以先放下手上的钓竿。西门凛微微摇头,心道,若是再这样下去,不论林志恒的资质如何,都得放弃他了。
过了片刻,林志恒拿了两把钓竿奔了过来,双手捧着递给西门凛,西门凛接过一杆,递给杨宁,自己又取了一杆,笑道:“日头快偏西了,我们也不要浪费时间,便以一拄香时间为限,各自要钓起一条金尾鲤鱼,不许伤损鳞片,志恒,你来计算时间。”
林志恒原本已经想着可以退下,听到西门凛的命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却是高声答道:“属下遵命。”
用脉搏和呼吸计算时间,本就是练武之人必会的技巧,他自然也不例外,也不用去取沙漏或者日冕,便默默计算起时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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