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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王东升来殡仪馆订全班子这件事儿,实际上是帮了陈总不小的忙。
当年陈总还不是陈总的时候,人生一直顺风顺水,唯独有一道坎,那就是结婚。他和老婆其实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初中就认识了,早早的暗生情愫私定终身,关系维系到大学毕业,工作刚刚稳定,还不是陈总的小陈就着急忙慌地到老丈人家里提了亲,却不知这一点险些碰到了老丈人的逆鳞。
老丈人一辈子老实,兢兢业业在工厂干了大半辈子,不惹事儿不怕事儿,求的就是一生安稳踏实,可反观眼前这个把自己大白菜拱走的猪,刚刚毕业,工作还没彻底稳定下来,还在实习呢,就急不可耐地上门了,性子不稳,成事儿费劲,就让准老丈人心里生出不悦来。
自家闺女,虽说不是什么天潢贵胄,却也得配上一个踏实的人才行。
当时的小陈敏锐地察觉到了准老丈人的情绪,可现实情况难以轻易改更,自己的人生大事又拖延不得,万一拖着拖着老丈人家给准媳妇安排了相亲对象怎么办?于是一着急,他用了下下策,那就是隔三岔五往老丈人家跑,帮着搬东西、腌酸菜、给家具刷漆,总归是什么能体现自己的价值,就干什么,怎么显眼怎么来。
咱年轻,咱虽然还没做出事业来,但咱有得是力气,咱肯定能照顾好您闺女!
就这样,小陈以自己坚韧且纯粹的品格,先俘获了准丈母娘紧跟着俘获了准老丈人的心,却不成想竟被准老丈人就此拿捏住了,乃至于等到准老丈人正式成了老丈人,又正经八百当了二十多年老丈人之后,小陈都成了老陈,依旧被人家拿捏得死死的。
拿捏,并不是说事事都要压着你、管着你、欺负你,而是和老陈还是小陈时候一样,老丈人习惯了事事都指导着老陈,乃至于老陈成了陈总之后,人家都得全须全尾地帮忙梳理殡仪馆工作流程,在所有流程的关节上,给出具体又细致的指导意见。
虽然事后证明,这些意见和建议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正式退休之后,老陈的老丈人有了摆弄乐器的爱好,其实这是个好事情,毕竟老伴儿开始整天围着外孙子转,老头儿一个人整天待在家里没人说话自己也没话说,倒不如一天天溜达去公园里,不但有人陪着说话,还能有老太太陪着说话,生活多姿多彩了之后,恰巧一个机会,老丈人就带着自己的老兄弟们混进了殡仪馆,不但有了编外的身份,自己还阴差阳错成了班头。
这下,老丈人就又有了给老陈指导意见的机会与必要性,每天上午自己那少到不能再少的活计忙完了,还必须抽空来到经理办公室,多多少少给出一些象征性的建议,然后每每觉得自己发挥了夕阳的余热,殊不知老陈却因此不甚烦恼。
自己好不容易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混成了陈总,结果天天有人来指导,但凡是个人都受不了啊。
于是第二天,老陈就起了个大早,亲自开着殡仪馆的小面包车,先接上自己的老丈人,紧跟着挨家挨户接上全班子的各位老爷子,然后一路愉快地吹着口哨唱着歌,向着约定好的地方就开了过去。
昨天王东升给到的地址,是顺城大剧院,这是一栋很老的建筑,已经四十多年了,当年修建的时候用来集体放电影,渐渐地一楼和二楼也发展出了台球室、街游室等生意,待到网络时代来临,大剧院的各种生意渐渐地没落了,也就慢慢地仅剩下一个给中小学生集体放电影这一个功能。
但这个地方是有舞台的,而且舞台空间很大,再加上一楼有着几百个座位,空间宽敞,还接受外人预定,就给了王东升机会,在老金“不差钱”
思想的指导下,早早地预定了这一天的活动,并且按照规矩找人给报了丧。
老陈开着车带着全班子的各位老爷子赶到的时候,东面的天空尚且微微亮着些,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些。各位老爷子们提前吃了早饭,有精神得很,一下了车就四处溜达,这边看看那边瞅瞅,还不时地发出声声惊叹来。
“看看人家这些个花圈,阵仗真大啊。”
“这么多座位,都是给奔丧的人的?场子宽敞嘿……”
“哎,要是我走的时候,也能有这个排面,可就老好咯。”
最后一句,是陈总的老丈人说出来的,开口时候他还斜着眼睛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婿,可女婿不为所动,就像是没听见一般,招呼着全班子的各位老爷子向里面继续走去。
剧场的观众席是一个小斜坡,走下去就来到了舞台前面,舞台上已经给全班子留好了空地,但陈总刚走过来的时候,一抬眼还是被惊到了。
一个女人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穿着短款小西装和黑丝,踩着一双黑色矮跟小皮鞋,水灵灵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微笑着迎接自己,端庄、优雅、冷静又得体,一打眼就让人心生欢喜。
“您好,是陈总吧?”
女人开口询问道:“给全班子的各位已经留好地方了,我带各位上去。”
由着女人把全班子带上舞台,一一在竖起来的水晶棺材旁边安排好位置,陈总都没来得及想为什么棺材会是树起来的,就只看见各位老爷子的眼神也一一在女人身上停留,跟扎进去了没什么两样,一时半会儿都挪不开。
安置好了人,女人转过头来道:“我是今天的主持人,小王师傅去接别的人了,一会儿就到。”
“好,好,好,”
连着叫了三声好,陈总终于从惊讶里抽回了神,“小王真是有本事啊,从哪儿请了这么个美女主持吊唁的?我们殡仪馆都不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人呢。”
女人轻轻点了点头,笑了笑,没应声。
这个女人,其实就是林颂静,本来今天并不愿意来,还是王东升给开了高价,才带着点不情不愿的情绪应了下来。
林颂静的不愿意,倒也不是真的不喜欢这件事,恰恰相反,她是因为不熟练、怕坏了事儿,才想着拒绝的。
大学时,林颂静在学校、社团等举办的好几个晚会里面,都担任过主持人的职位,再加上本来学的就是新闻,本科时也想过当记者,于是当年也针对主持这件事,做过专门的训练。可归根结底,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多少年没有捡起来这个技能,临门一脚要主持一个大场面,她心里没底,反倒要是因为自己,耽误了正经事儿,她心里才会有愧疚。
可惜好女怕缠男,扛不住王东升一次又一次地打电话,林颂静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应下了这个活儿。
现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王东升到来,仪式就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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