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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情捷报确凿无误,当时怎么到了这陆善嘴里,就成了瑞王坑杀忠臣良将,我看他就是对皇族心生不满故意诬陷,此风断然不可长,否则,我李氏皇族威严何存?这案子不可起卷宗,也不叫见文书,只当他从未发生过,你可听懂了?”
玄帝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不愿意再追查下去,换句话说,他压根就不在乎忠臣是怎么死的,尉迟骏震惊之余,也心寒玄帝对平乱忠臣的残忍,他以前还觉得陇元镇说圣人不配为帝是胡话,现在来看,竟也有了切身体会。
“可是,您真的不在乎陇家父子是否冤死?”
玄帝见尉迟骏一再提起这件事,站起身子背过去,好似不敢面对他:“朕都说了,陇氏父子的封赏是先皇给的,已经过去二三十年,实在没必要再提起这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若是他们是被冤死的,还能为他们正名,可他们本来就是阵亡良将,难道,还要朕继续追封不可?”
这话明显是在曲解他的意思,尉迟骏本来不想这么呛声,只是心中确实为陇家不值,也为陇氏父子叫屈,他不知道哪来的胆子,质问出声:“他们的功劳不比郭老要低,这等忠臣良将,当真连个身后说法都不配有吗?”
“还是您根本就不在乎忠臣的死活,你在乎的只有皇家颜面、李氏江山!”
“瑞王包藏谋反之心,您包容他也就算了,难道他谋杀功臣之事,您难道也要包容他?”
啪!
话未说完,尉迟骏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刮子,玄帝满眼怒气说道:“尉迟骏,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朕不仅是九五之尊天生圣人,朕还是你的亲舅舅,你不尊君长也就算了,难道,你连朕这皇帝也不看在眼里。”
“你口口声声李氏江山、皇族颜面,你可别忘了,你母亲也是李氏皇族,要没有李氏皇族,你凭什么年纪轻轻就能做四品官,这可是普通人这辈子到死才能混上的品级,现在,你跟朕摆脸子,有本事,把朕给你的乌纱帽还回来,滚回尉迟家做你的纨绔子弟!”
郭令仕见场面越闹越难看,连忙走到书案前,给玄帝斟满茶杯递过去:“圣人,阿郎毕竟还年轻,小孩子心性,您是天生圣君,岂可跟孩子一般见识,不如让阿郎先回去。”
说完,郭令仕又拉过尉迟骏:“阿郎,圣人不是皇帝那也是舅父,都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何苦为了一桩陈年旧事生了嫌隙,这几日您就好好在家反省,等清楚自己错哪儿了就跟圣人道个歉,走吧,走吧。”
郭令仕好说歹说把尉迟骏拉到殿外,他走出十几步想转身离开,看见庭院下尚未干透的血迹,当即跨步返回殿前游廊,停顿片刻,赌气解下脖子处的带子,将大理寺幞冠放在殿门前,双膝跪地再三叩拜。
大端官员,冠和服都是身份的象征,若要辞官致仕,最重要的一道程序就是交还冠服,尉迟骏御前摘冠,基本上相当于辞官。
郭令仕见他如此,赶紧把冠子从地上捡起来:“哎呦……阿郎,这可使不得啊,好不容易得来的官帽,在赌气也不能还回去。”
尉迟骏不为所动,头也不回转头离开,崇华迎面走来,见他把冠帽都给摘了,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当即推开殿门走入殿中,关切问道:“父皇,表兄他……”
“你不用管了,这倔脾气,随他去吧。”
崇华站在门槛附近,低头看向冠子,又把目光转移到阿爷身上,眼中既有惊心也有不解,此刻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觉得自己熟悉的一切,都好像在逐渐远去,心中慌乱比之元家破灭更甚。
……
不良府、后衙、存尸堂
自从他们把陆善尸体拉回来后,存尸堂中所有人都被他赶出去,门窗掩护中,陇元镇好似静止的雕塑,低头看向渗血的白布。
此刻固然伤心,他却始终都得搞懂,为何陆善要一心赴死,想到此处,他撕开包裹尸体的包布,把手按在脑袋上,心中不断呼唤缉异城。
咯噔一声,缉异城出,疆域图现,陆善的生平往事化为鱼龙百戏,鼓瑟吹笙徐徐开演。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心中万古刀
啧啧啧,陆善的名字,居然只是他的化名,他真正的名字叫关禹斌,为陇西太原九姓胡人,
安西大都护府龟兹折冲府都尉,安史之乱后,被调入陇世君将军麾下,和陇世君是同袍好友。
关禹斌的一生可谓波折坎坷,以安戮之乱为分界线,前半生因是胡人而被青眼相待,后半生也因是胡人遭尽白眼,他的一生,很多胡人将领都有类似遭遇,几乎是胡人将领的模板。
关禹斌年轻时,正值开元盛世,明皇是不只是汉地的皇帝,还是西域胡人的天可汗,是西域人敬仰敬重的万王之王!
此时的明皇,也正值英武贤明之年,以极其开放包容的心态,欢迎万国胡人来朝经商居留,长安身为万国之都,聚集了不下五十万外邦人,甚至,外邦人都可以直接在官府开放,哪怕是要职,也对外邦人开放。
当时,在这样的包容开放的气象下,很多外邦人都坐上了高位,高丽人高仙芝官至武威太守,瀛国人阿倍仲麻吕居留长安五十年,官至平南都护、镇南节度使,新罗人金思兰官拜太仆寺外卿,甚至,哥舒翰、封常清也有西域胡人血统!
关禹斌深知胡人作战勇猛,极善斗殴,习武骑射格外努力,在他十五岁这一年,终于等来了机会——大端全面取消府兵制改为募兵制,在全国招募长从宿卫,发给军饷器具远赴河西保卫疆土。
关禹斌递了名帖,以长从宿卫的身份进入河西,被编入安西龟兹城第五十七折冲府。
安西之地,比之长安升官要简单很多,京官想晋升除了政绩出色,还要官场交际、虚与逶迤,大头兵想升官主要上阵杀敌即可,斩首一级可记叙功,斩首二级可叙功,斩首三级也可叙功,安西之地战争频繁,不过十年间,他就从一名折冲兵从折冲府提拔到大都护府,成为陇世君身边的副将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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