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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屏轻轻叹了口气,也摆出长辈架子来劝两句,“你办案子也不急在这一时,那许家又不会跑,忙什么。”
时修倒肯听她的话,并她沿着大洛河街往前走。沉默中,他渐渐冷下脸来,想起她方才说的玩笑,给她玩笑间那张笑吟吟的脸闪了一下眼似的,感到点眩晕。或许是因为她那玩笑并不中听,也不好笑。
一看已近日暮了,街上的铺子都在忙着关门上板,各摊上也在忙着拾掇货物,路人也是行色匆匆。就这样沉默地走着,她的袖子拂着他的袖子,仿佛还听见点窣窣的声音,花草中的虫蚁在活动一样,窃窃的,隐隐的。
偏在这稀疏人流里,前头行来俩马车,七姐一眼就看见时修,在车上指给她嫂子看,“嫂子你看,那可是姚二爷?旁边那个,好像是他姨妈。”
“那不是位公子?”
婴娘一听见是时修就打着窗帘子向外瞅,马车行进了细看,还真是时修和那潘西屏,便笑,“这姨甥俩也不知作的什么怪,远看还当是一对兄弟呢。”
说着叫停了马车,姑嫂双双扶车下来,七姐自然不好和时修说什么,只在西屏面前福了个身,“姨妈好。”
西屏忙托她起来,“原来是付家嫂子和七姐,真是巧,你们这是往哪里去?”
婴娘接口道:“我们正要回家去,才刚去访一门亲戚,在他们府上吃的晚饭。”
后头小洛河街左转,到东大街上,正是鲁府,西屏想起来,笑了笑,“那么不妨碍你们赶路,晚些天就黑了,改日请上家来。”
不过是句客套话,偏那婴娘当了真,“那我可就真去了,只怕你们姚家不欢迎。”
一面斜飞了时修一眼。
时修心下满是个不耐烦,微微侧过身去,向着街上佯佯不睬的,只等她们说完话。然而也觉察到这姑嫂二人的目光总扫在他背上,叫人不适,他不由得向前走开一步。
西屏余光看见,知道他嫌烦,也不好和这姑嫂二人多说,只得赶着敷衍几句便辞过了。
谁知这婴娘竟拿些客气话当真,到家后见她丈夫付淮安在屋里看书,便走去抽了他手里的书,埋怨道:“我说你不中用,说什么姚家没那个意思,我今日碰见那姚二爷和潘姨妈了,和那潘姨妈说了几句,我看人家热络得很。”
付淮安皱了皱眉,“早上在他们家,我试那潘姨妈的口气,分明是有些推辞。”
婴娘翻了他一眼,“你这人,读书读不好,做生意做不成,如今连做个媒人也做得不像样,顶什么用?你妹子指望你呀,只能是望个空!”
付淮安深知他这老婆,仗着官宦小姐出身,一向有些倨傲自大,兴许是人家言辞婉转,她便没听出来。因此立起身,一面往那书案前走,一面回头笑了笑她,“别是你自作多情,会错了人家的意思。”
婴娘不服,跳起来骂他,“我看是你自己无能,反说别人无意。才刚人家还请我到家去坐坐,既要推辞,还这么热络做什么?”
付淮安不好和她硬顶,只好说:“我看上赶着做这门亲也没意思,他们姚家虽是官宦人家,我们付家也是家财万贯,何况我们是女家,太逼得紧了,反倒自家脸上不好看。”
“唷,你说谁呢?”
婴娘冷笑一声,“听你这话头,好像是说我呢?你付家家财万贯,还不是借我娘家的势赚来的,如今赚了钱,就想着要做个不贪权贵的高人逸士了?真是当了婊子又要立牌坊。”
骂完等了一会,他还和往常一样,一句不回。她愈发得了意,连笑两声,又踅出屋去,说是要到表弟妹房中商议去姚家回访之事。
还没点灯,外头比里头亮,付淮安从窗户上看着她的影子溜过去,觉得有只手伸进腔子里将他的心挤了挤,屋里只是一片郁塞闷燥。
还以为他开窍了呢。
西屏搽了脸,挂上面巾微笑,“做媳妇的哪有晚起的?在家时就惯来起早,要给婆婆请安,服侍婆婆吃早饭。”
“姜家规矩还大的哩。”
红药笑笑。
姚家官宦人家也没这样大的规矩,大奶奶在家时也不消日日去向太太请安,不过缝节间才有个晨昏定省。
“大姐姐随和,姐夫又好静,何况你们家里人口少。”
西屏坐在妆台前梳头,想起姜家那一大家子人,慢慢扣拢眉头,“姜家虽是买卖人家,可好几房人口,由不得不讲些规矩。”
规矩琐碎起来就是麻烦,不过她不嫌麻烦,情愿起早点,也懒得和那狗皮膏药似的丈夫在床上捱延。她不喜欢他,也不必掩饰,反正家里没人瞧不出来。
梳好头正吃早饭,时修进来,请她共往月钩子桥那许家院去。西屏端着碗稀饭,脸埋进碗口里,一双眼睛浮在碗上扇两下,“你娘知道么?”
时修围着那圆案踱步,“和娘是说领着您四处逛逛,领略这江都县风光。您怎的这会才吃早饭?”
“早时不饿。”
西屏放下碗来,“扯谎都不会扯,哪有见天出去逛的?”
正说话,顾儿抱着几件衣裳进来,看见时修便瘪着嘴嗔他,“你当我不知道?你领你姨妈出去,是要她帮着你断案子,你那些话,瞒瞒你爹好了,还来哄我。”
不过她心下倒高兴西屏有事可做,省得一个寡妇家成日在屋里闲着,反闲出些心病来,何况她自己也不是那墨守成规的妇人,很赞成西屏出门走动。
她把那几件袍子抖开给西屏看,“这是他大哥年少时候的衣裳,搁着也是搁着,给你出门时候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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