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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城这点李延竹说的倒是实话,他母亲是芙蓉城一家青楼的风尘女,当时还曾是红牌花魁,杀了柔云派老掌门全家的江湖恶霸李玄霆慕名去过一次,不过那时他的名声还没有这么臭,再之后就有了李延竹。
李延竹不止一次怀疑这个叫李玄霆的神经病其实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是他娘真闹了个乌龙,他这顶锅的假儿子可就冤枉大了——虽然说就算是真儿子也冤,姓李的自己杀了人,骗小孩到柔云派来给他服刑,最后自己不还是死翘翘了?各大宗派讨厌他真是一点错都没有,砍千八百刀扔下悬崖都委屈了他那颗死不肯老实的心。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老头慈祥地问道。
李延竹正沉浸于自己的陈年伤心事里,苦大仇深地强颜欢笑,随口编名字:“我叫韩缘,老爷爷。”
老少俩人一路走,天色一路黑了下来,老头大概经常走这边的夜路,一点也不害怕,和李延竹你一句我一句聊个不停。李延竹身无长处,只有嘴皮子还勉强能用,再加上天生的自来熟,和老头没共同话题也硬是能聊得相见恨晚。
“前面再有一两里,就到了。”
老头指着远处,正说着,身后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黑暗里李延竹侧耳细听,那是一前一后两匹马,马蹄甚是轻盈,显然没跑多久。
是柔云派的“追兵”
,李延竹心想。他的手悄无声息地按在了剑柄上,在“逃亡”
了大半天之后,心跳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加速。
这两人自柔云派的方向来,定然要盘问路上遇到的每一个行人,倘若一会他们问有没有见到一个“身形高挑、长相俊美、器宇不凡、英姿飒爽……的少年人”
,这老头肯定会听出来说的就是我,那我就把剑抵在他后腰上,不由得他不撒谎,再不行,就把这两个骑马的小厮一并打晕捆好扔进山沟,抢了马就跑——
“后面来人了吶,咱们靠边走。”
老头回头望了一眼说。
李延竹道:“好嘞。”
说着牵起驴子的缰绳,往路旁靠过去。马蹄声已经在身后变得很清晰,似乎逐渐慢了下来,李延竹不敢回头,牵着缰绳背着柴,心惊肉跳地跟老头没话找话:“爷爷,你看见天上的勺子了没有?”
就在这时,两人两骑从身边经过,接着扬起满天尘土地向着远处飞奔而去了。
李延竹准确无误地吃了一口灰尘,呛得连连咳嗽,老头赶快给他拍打后背,皱眉不满,小声道:“这些骑马的就这样,隔应死人了呦!”
李延竹若无其事地笑笑,心道难道这俩人不是柔云派来追杀我的?还是说其实他们出来一趟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宁可放过不肯错杀?
莫名其妙。
漫天尘土中,两名柔云派弟子正向着王庄飞驰而去,左边的弟子回了下头,声音里还是带着不放心:“师哥,刚刚那两个人咱们真的不用停下来问问吗?”
右边的弟子奋力一甩马鞭,在策马奔腾的狂风中翻了个白眼,“问什么问,白费那工夫。那小子但凡不是白痴,也不至于大摇大摆地在大路上走,而且他就算一条腿蹦,这时候也早蹦出十里八乡了,怎么可能还在这旮旯磨蹭?还‘爷爷,天上的勺子’,脑子有病吧?”
小毛驴走得慢,但两人边走边聊天,时间过得飞快,王庄不久也就到了。这村庄和寻常的村落没什么不同,家家户户都是斑驳的墙瓦,不过大概这村子的人普遍做药材买卖,所以处处都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气味,苦中带香。
“前面就是我家,”
老头下了毛驴,走到门口说,“小伙子,你要的桔梗花,我这就进去给你拿。”
“谢谢老爷爷。”
老头前脚踏进们,一阵极轻的脚步便在黑暗里落入李延竹耳中。
来的仍然是两个人,他们显然都在极力放轻步伐,不习武的寻常人五感不灵,是听不到的,李延竹虽然听到,心里却暗叫不妙——这分明就是方才骑马的那两个柔云派弟子,他们来王庄探查并不奇怪,但光听这脚步,便知道这两人的功夫都不等闲。
李延竹一声不吭地掂量了两下,觉得自己打一个足够,打两个够呛,要是被拖住,一会再来几个,那今天就得交代在这了。三十六计躲为上计,说跑就跑绝不犹豫!
那两人的脚步自东边而来,李延竹瞅准南边的一条巷子,嗖的窜了进去,跑了十几丈,不料是个死胡同,他足下猛力一蹬,双手撑着墙轻盈地翻了过去,悄无声息,连半片瓦都没碰掉。
他自觉身手不错,洋洋自得地落入一处院子,这家大概是刚死了人,门檐上挂着白布,李延竹站在院中左右张望片刻,没发现什么风吹草动,觉得危险应该暂时解除了,正打算钻进人家的柴房凑合躲一晚上,还没找到柴房在哪,刚刚他翻过来的那堵墙“哗啦”
一声,一块破破烂烂的瓦片砸在地上,李延竹陡然抬头望去,一只夜猫子朝他张牙舞爪地打了个哈欠,跳到房梁上去了。
李延竹气得就差窜上房梁拎着尾巴把它揍一顿了,可刚刚走神了一瞬间,极轻极轻的脚步已经迅疾朝这边奔来,速度比之前还要快,显然是对方已经被惊动。
顾不上揍猫,李延竹朝着目光所及的唯一一扇门——这户人家的正门——飞身过去,轻轻一推,门便开了,他屏气闪进去,反手把门合上。
李延竹知道自己没怎么念过书,也从来不学读书人说话酸里酸气,不过这家人大概的确穷到了一定程度,让他脑子里冒嗖的一声冒出“家徒四壁”
这四个字来。不算宽敞的屋子里除了被漏进来的风吹动的白布,以及地上一盏油灯,所有的家具就只有一件——一具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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