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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吓住了,狠命抽回手,一颗心跳得砰砰的。
任你如何呆钝,这下也该知道他心思了。
他深深看你一眼,看那个退到一丈开外的你,把双手背到身后,一脸的惶惑。这一瞬,他感觉到了心痛,针扎一样的痛,绵绵密密,痛不可扼,但他不知道这就是“伤心”
——那颗伤了的心在暗里流血,因为所爱之人不要它。
但生对你有意,因而特特从家搬出,住到你隔邻,日日跟进跟出,连家事国事都抛撇了,就为入你相思门,吃你相思苦。
一思及此,你便怕了——他这深情,似暗海一般,面上波澜不兴,底下暗流涌动,谁人能承受得起?你只想过平淡日子,任何太过激烈或浓稠的物事,你都不敢要。
你与他就这么在场院边上枯站,你垂着头,他看着你,深秋露凉,一阵风过,吹落一片片栗树叶子,落叶飘在你们周围,这景致与心境一般,萧瑟得很。
你想说些让彼此都能下得来台的话,可风月之事,成便成,不成便不成,最是不能敷衍。目下这情势,不论你说什么,都是敷衍。你心里发急,急着说点儿什么来摆脱他,不然就快要让他看你的眼神烤死了。
这时,你听他说:我要外出公干几日,不在你身边时,你需谨记,非必要不可离家,不得已要离家,也绝不能走出栗园村。你可听明白了么?
啊?
你想问他这是为何,他却把眼神收回去,不再看你,一转身走得飞快。再不走,他怕自己会做出些日后要后悔的事体来。
他走了,并未说归期在何时。你在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负疚,负疚与怕交织,“怕”
还是占了上风的。于是你在心底暗暗期盼他被公事缠住,再不要回来。
你哪里知道那暗夜里的凶险,是他为你挡掉的。他也没想到,自己刚离开不久,手底下的人便要自作主张朝你下手。
但生下的禁制有一处硬伤——凭“气”
识别敌我,如此一来,那在他身边服侍多时,多少沾了他一些“气”
的魔,若是在这上头作文章,还是有赢面的。
他去往南天之极的第二夜,那些自以为忠心的底下人,便就费尽心机在他禁制上破开一道缝,朝你来了。
那天夜里来找你的是吴婆,她慌慌张张一头撞进来,架起你就走,说是家里小儿子发痧,正在打摆子吐白沫呢,眼看就要不成了,求你赶紧去救命!
你没来得及多想,背上药箱便随她去。她家在栗园村最西头,往西再多走几步就出村了。
那时正是申时初刻,并不算得太晚,但这天色却是黑得比往常快得多,仿佛一跃而入,不多时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吴婆在前头疾走,你在后头紧追,按说走半歇应该到了,为何走了这样久还未到?
你觉着有些不对,就问她:我依稀记得前头转过一株栗树便是你家,怎的走了这么久还在路上?
她慌慌张张回你:哎呀!心急时路长么,你看,前头不就是了么!
你抬头一看,前头不远处是一扇朱漆大门,后边是连绵不绝的殿宇楼阁,看着绝不似凡俗里该有的,哪里是吴婆家里那简陋的柴扉?
你正要问她,再一回头,她不见了……
那黢黑的夜色逼到你面前,又黑又静不见一丝声响,连风都止歇了。
确切地说,你是看不见吴婆之后才开始怕的。那时刻你手上举着一只她给你的纸灯笼,红的,这时红红的光照在你脚面,非但驱不掉那墨黑的夜色,反倒衬得天地间越发黑得浑然一体。侵天的黑中,万事万物都死了,只剩你一个活口。你摸索着想往回走,走了几步,发现前头没路了,又转往左侧,还是死路。你怕得汗都下来了。正想旋身朝右侧走,忽听耳畔响起一阵歌子,嗓音清越,当是出自幼童之口。那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当中一条嗓音说道:咿呀!客人来啦!快把客人请进去!
这时,周围亮起一小团一小团的光,一个个只有手掌大的小小人儿不知从何处来,忽然聚到你脚边,牵着你衣摆,要把你拉入那扇朱漆大门内。
旁的不论,人间是绝不可能有这样小的小人儿的,它们连同面前那扇朱漆大门,那泼天黑暗中时隐时现、连绵不绝的殿宇楼阁,都透着鬼气……
你倒退数步想要脱身,那小小人儿赶忙黏上来,口内吱吱喳喳,手上下死力拖住你。
客人来啦!快开中门迎进去呀!
你说不了不了,多谢盛情,我要回家去!
客人不能走,亚父说啦,我家家主得了重病,须得您看顾才能好!
领头的小人儿一本正经地拦在你面前,不让你走。其他小人儿使力将你拖住,不曾想这样一堆小人儿,力气却大,你被它们拖得一趔趄,险些摔倒。
你心知这是又撞怪了,还心虚地想到但生临走前的一番叮嘱,暗中思量:出了家门是肯定的,但有没有出村呢?这群小家伙儿看起来不凶,若是打个商量,说不定还能指条路让自己回家去。若是知道这群东西是幽冥地底有名的凶煞,看你还敢不敢与它们打商量!
你还不知道自己正踩在但生禁制的边界上,进了那扇朱漆大门,禁制便要失去效用了。
它们齐心协力将你往门内拖,你死死把住门不肯进,这样终归不是办法,你只好先想法子与它们周旋:你家主人是何症候?鄙人年岁尚轻,不比那经验老到的医家圣手……
嘻嘻!客人就别推脱啦,我家家主是相思症候呀!这症候只你能医,旁的人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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