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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绾先是眼睛亮了亮,表现赞同,但眉锋一压,那寒气便是逼人:“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若遇天灾人祸,家里三日受饥,为果腹计,典母卖妻的勾当也多是你们中原人做的事,男子无能可取中庸,女子无才也是德,你们中原,和我们这边境也差不了多少。”
一码归一码,怎么什么事都能堆在一起说呢,这人什么毛病,薛昭一时语塞。等到她再回过神来,卫绾等人已是早不见了。
薛昭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方姓商户适时解惑:“这空口白牙之人已被城主大人交付城尉府了,没有十天半个月总是出不来的,姑娘大可放心。”
“这城主虽年少,可是非黑白也是清明。”
耳边还有说好话的。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能和灾年时买卖人口相提并论么?跺了跺脚,哼,她才没有为这种事烦心呢,思来想去,自己也是差点进了城尉府的人,不好多话,甩了甩袖子,薛昭直道:“方兄,还有什么地要去的,还没完吧。”
人是交到了城尉府,主审的是城尉,听审的除去一个主簿,还多了个城主。
卫绾看着城尉下了判决,很是不以为意地道:“这年头,一男子被一女子打了,还有脸多说话的,李城尉,莫不把他舌头拔了,看他还认不认罪?”
语气是玩笑,但堂上堂下不约而同,都是起了一身冷汗,李城尉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是不是有点量刑过重了。”
看着堂下跪着的人已是苍白着脸,冷汗潺潺,完全没了之前据理力争的气势,卫绾站起身,又是一背手:“玩笑而已,别当真。”
此事便是揭过了。
又三日,城主府里的厨子都是按照张清河的口味配置的,口味偏甜,卫绾很是吃不惯,但耐不住沈牧等人吃的乐呵,而只招几个厨子,又唯恐让有心之人得了口信,是以,卫绾常常是戴着斗笠,微服到各家馆子去吃,还能借此观察城里的情况,也算一举两得。
侍剑硬是要陪过来,卫绾只是笑笑,也不阻止,这日中午,走进一家酒楼,依旧要摆了几碟牛肉,白菜,火腿,莴笋及豆腐若干。
事先是一锭银子的预支,分格鼎,是鸳鸯锅底,自己来配的调料。一锅麻,一锅辣。锅面上的红油子翻腾得紧,卫绾才不紧不慢地夹了一块白菜帮子过了水,将配菜熟了吃进肚,垫垫底。牛肉片呈扇形铺开在锅底,等着象牙白的竹箸捞起来。
把握那入味的香味,卫绾嗅了下鼻子,可谓经验老到。但侍剑可不管许多,一些菜才下了锅,就夹出来吃了,要不是卫绾好涵养,那都是要打人的,只不过侍剑还算有点良心,总会留他一些。
但要味道好,总不过是要等一会儿。
但等着等着,卫绾却慢慢地觉得不自然了。空气中传来的喧闹声突然有了急促的变化,不过那弄琴之人技术高超,常人听不大仔细,他却听得十分清楚明细。
有人在弹琴。只是表面繁华浮音,中下掩的一层琴声,十分尖锐,徒惹得人心烦。
酒楼多助兴,乐器繁多,对于心思散漫的人来说,耳间有些不适,自然是不打紧,但对于时刻都在集中注意力的卫绾来说,就不能不使她感到焦躁了。要弹琴就好好弹,弹得词不达意,还不如不弹。
那声音有挑人心弦的作用。或说那人弹的琴,本就做宣泄之用。焦尾凤琴,本是和高山流水的,这般用来,实是误人,卫绾这样想着,先前的怒气一下子便消了去,心里却起了好玩的心思。他将左手袖子拉起小半截,手腕的红色细绳裹了层银箔,约莫小指粗细。他手指轻捻出些许温度,银箔便有些收缩成一团,继而膨胀趋圆,清凌凌的声音,还原出来,赫然是个铃铛。
这是很小的时候,孩子玩的一种玩具,卫绾是一直都留着的。银与锡按比例轧制好形状之后,或揉或叠,只需满足相应条件就可恢复原状。
轻弹慢捻抹复挑,一角勾弦音未落,卫绾就左手一震,铃铛声清脆,硬是中和了那琴声。然而,只是稍稍一顿,琴声便以排山倒海的气势,重新拍了过来,起转承合间的空隙,几乎尽数被掩了过去,但卫绾涮着肉,吃得满嘴留香,左手握着铃铛,发声却是恰如其分地劈开声浪,使其不得不再度避开锋芒。双方你来我往,争得热闹。实是卫绾吃饱喝足之后,擦了嘴,无聊的调剂罢了。
卫绾马上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他屈指在下一个转调即将到来时弹了下铃铛,他指力惊人,铃铛光滑的表面竟然豁开了一个洞口,声音铿然,如黄钟大吕,整个酒楼的人都听见了声音望过来,卫绾随即住了手,似乎听到了琴弦刺啦断掉的声音,大概是那边反应不及,随即也收了手,认输。不再弹了。
卫绾重又将铃铛捏成软软的一层银箔,裹在了细红绳子上。
他不知,在他结账出门的时候,从酒楼二楼走下来了一人。《普庵咒》被弹成这个样子,薛昭还在想自己以后回去该怎么交待呢,但见着了刚刚处处打断她的人,此前想的什么,也便不再重要。
关于卫绾的那一抹□□又从心头浮起来……他现在是姓卫名绾,那在他还姓张的时候,他又名为何呢?
这人可真是奇怪。薛昭摇摇头,就这么平白地对人感兴趣,她自己也真是奇怪。人家姓什么,名什么,可与她没有半点关系。这三番五次碰着了,也仅仅是偶然吧,她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倒也希望是如此,
卫绾出了酒楼便上了马车,而薛昭则是于马车相反的方向,回了客栈。毕竟那尾凤琴,可不是她物,擅琴者必有擅琴,这琴不属意她,便是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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