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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长同望着几十排人,轻声说:“你不知道。”
“你只能不停质疑,不停前进。所以,做好刑事律师——也是做好任何一类律师的根本,是坚定自己那颗奔赴真相与公理的心。这句话太俗,太多人已经遗忘,但它不应该仅仅存在于课本里,直到书架落满灰。这句话是应当在实践中一点点发光的。”
他看到有人在记笔记,于是低头笑了笑。如果秦与在就好了。
两千公里外,秦与坐在大货车的副驾驶,怀里是榛子。他把平板电脑支在榛子背上,晃悠晃悠地看一场讲座的直播,没什么精神。
屏幕里,蔺长同眨眨他那双清隽的眼睛,说:“那么,为什么说对待当事人的态度可以决定你把工作做到什么位置呢?因为你的态度,取决于你对真相的执着。刑事律师太难让自己永远把真相放在第一位了——不管真相如何,他只需要走一遍流程,出席一下庭审,他的当事人该怎么判怎么判,与他便无关了。这样的人,对当事人的态度是无所谓的。”
“但有的人则很极端。我不拿我自己举例,会有人认为我在洗白,那么好,我拿另一位非常优秀的律师举例。”
他说话的时候,手上在把玩一个车钥匙,钥匙扣上的黑白挂件过于可爱,看起来和冰冷的钥匙很不搭。秦与看到这,眼神暗了暗。
屏幕里,蔺长同仍在讲着:“这位律师有非常优秀的职业素养,具备非常专业的法律知识,唯一受争议的点,就是他对于被告方的态度——太恶劣。他接案子几乎不代理辩方,在庭审上对待被告口诛笔伐,甚至偶然给被告辩护之后,也会和被告发生口角。有人说,这多正常啊,被告都是坏人;也有人觉得,他太片面,因为被告犯了法就瞧不起。——都不是。”
“他就是太看重正义、公理和真相了。他不为辩方代理,不是因为瞧不起,而是他不能接受他的当事人对他隐瞒真相、辜负他一片赤诚之心。他在庭上言辞犀利,一方面是他痛恨违法乱纪不思悔改之人,一方面,那本就是他的风格——一如我的辩护风格,诸位都眼熟我吧。一样的。至于和自己的当事人发生口角,我想如果诸位能知道他的当事人说过什么话,就理解为什么会争吵了——请你替我撒谎、你为什么不替我撒谎、是的我确实对你撒谎了……他多看重真相啊,他比谁都知道,坐在律师的位置,就要尊重自己说出口的每一个字,他多有使命感和正义感啊,所以他怎么能不生气呢?”
蔺长同说话一直淡淡的,或者刻薄或者笑得气人,这会儿却好像活起来了,甚至真的笑了两声:“你说,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能气成那样?这就是他对待真相的态度、对待当事人的态度,极……”
“嘿,到地方了诶!下车吧。”
司机师傅叼着根烟,是个沙哑的大嗓门,还有很浓的口音。
秦与应了一声合上平板。他拉开车门,先让狗蹦下去,自己再下车。
那座大学的报告厅里,气氛比先前和谐了许多,至少没有火药味了。
见有个学生提问,蔺长同使唤杨童过去递话筒,“说吧。”
学生是个女孩,她说:“我想请问您,做好一个律师真的只需要坚持真相就可以了吗?我的意思是,即便是为一个死刑犯辩护?”
蔺长同挑眉,说:“给你递话筒的那个男生是我的学生。”
杨童突然被点名,就知道自己要被当反面教材了,背着蔺长同做了个无语翻白眼的表情,静静听着。
蔺长同说:“他不太好用,也不太适合做学生,但骨子里很正——他适合做老师。你把话筒给他,他可以很好地回答你的问题。”
杨童猛然回头望向讲台上的人,瞠目结舌,没想到自己得到了这么高的评价。他小心翼翼接过女生还回来的话筒,看看女生,又看看蔺老师,指了指自己——真的要我答?
蔺长同一点头。
于是杨童低头想了想,抬眼对上女生的探寻的目光。在话筒的加持下,整个报告厅都能听见他那句简短又清晰的答案:
“未经法院审判,你不可以叫他死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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