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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我们总说,程师兄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看得我们不敢乱说乱动。”
开口的小师妹陶清羽相貌鲜艳,眼如弯月,眼中波光流转。她本是转月阁阁主的女儿,从小娇养,性子直率。见林疏言没有气恼的迹象,讨好地继续说道:“谁知道这面上再冷的人,也是会疼人的,看见师兄你不舒服,立刻就停下来休息了呢!”
“是啊是啊。”
另外几位师弟妹也纷纷附和,他们可没忘记腰酸背痛一上午,是林疏言解救了他们,一个个嘴里跟抹了蜜一样,一气儿拍林疏言马屁。
“我从没有御剑这么久过,摇摇晃晃地,还故意在程师兄面前装相了一番,林师兄可理都没有理我。”
开口的小师弟王硕年纪最小,累得脸都白了,话一开口,众人纷纷推搡着笑话:“你是你,哪是能和林师兄比的!”
神州自妖祸以来,民风开放不少,几位年少的师弟妹更是口无遮拦,满口地开二人玩笑。林疏言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心里清楚,自己在程延之心中哪就那么有分量了,只是刚好到了要休憩的时候,碰巧自己跌了一下,程延之便顺水推舟地就近休息。可是心中一点一点溢出些许虚荣心来,哪怕这种不实际的假话,林疏言也爱听。他喜欢听大家说他跟程延之琴瑟和鸣,两厢情好。他天生是个没有什么大志向的人,从儿时到现在,所有的梦想加在一处,也只有这一个和程延之白头到老而已。他坐在师弟妹中间有些飘飘然起来,好像一直以来的愿望,在此刻得到了一点小小的实现。
“程师兄眼睛又没长在后头,怎么林师兄一跌下来就去相救,速度那么快!我离林师兄最近,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呢!”
陶清羽笑得暧昧,“想必是程师兄在最前头,一直关注着林师兄呢!不愧是从小的情谊,若我也有这么一个竹马……”
陶清羽是转月阁阁主的女儿,消息比旁人灵通些。其他人没听过竹马的说法,待要细问,却听极响一声:“哐啷”
!瓷器破碎的声音本不稀奇,然而响得厉害,震得人鼓膜发颤,聚精会神聊天的各位皆是身体一抖。
方才去客栈厨房取吃食的符瑄站在离众人三四步远的地方,手中端着几盘葡萄。也不知他怎么发现这么好的葡萄,颗颗黑亮饱满,闪着诱人的光泽。只是碎了一盘在地上,滚在众人的脚边。
“方才去厨房,看见的葡萄倒好,所以买了些来给师兄师姐解渴。”
符瑄眉头微微皱起,看上去有些愧疚。他相貌因为生得过于艳丽而带着些女气,此刻美人蹙眉的模样,叫大家纷纷关心起他的手指有没有被瓷片割伤,先前聊的几句八卦也在三言两语间烟消雾散了。
“各位师兄师姐劳累一上午,此刻多吃些水果,多休息,保存体力,下午才有力气。”
符瑄熟练地在林疏言身边坐下,将贴着林疏言的陶清羽挤在一边。修长白皙的手指挑了颗葡萄剥好,当着众人的面喂到林疏言嘴边。林疏言本想说当着众人太过亲昵不可取,然而刚刚张嘴就把葡萄咽了下去。方才说了那么多话确有些渴了,这葡萄极甜,他不知不觉就吞了好几颗。
“师兄身体不适,我就替师尊多多照顾了。”
话说到这里,大家坐了会也各自散了,寻了地处眯着打盹。只是陶清羽频频看向林疏言二人,若有所思的模样。
程延之天生仙骨,兼之修炼刻苦,道行深厚,赶了一上午路,于他自是无妨。
只是看着怀里林疏言脸色苍白的模样,程延之心中难得生出一点无可奈何的烦闷来,向来最谨守计划和规矩的人,竟也会迁就一回。
看得出来他在众人都不自在,程延之寻了个理由便出去了,在镇上闲逛。
街上午市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只有三三两两的小摊贩仍在摊位前坐着打盹。程延之漫步在街巷之中,不知怎么的想起来昨日分开双腿缠着他的林疏言。怀里的人肤色苍白,而脸颊酡红,汗湿的发丝黏连在额上,望着他的眼睛汪着方水。林疏言双腿紧紧缠着他的腰,伸出的手臂上印着两三个牙印。他撒娇的声音带着一点模糊的哭腔:“延之哥哥……”
安平镇地处西南,建筑大多粗犷,重用浓色。可走在这完全不同的风景里面,程延之想到了远在汴州的粉墙黛瓦,久远的记忆仿佛沉在池里的石狮子,随着天晴稍微露出了点面貌。在汴州模模糊糊的记忆里,那个住在隔壁的孩子,现在的道侣,一向是这样喊他,嗓音里带着无尽的缱绻,无限的情谊。他总是喊:“延之哥哥……”
一会又是那人在山门前,拦在小师弟面前,怕的要命,又似要划清界限似的撒谎:“程师兄。”
于是步子稍微停了停。程延之握了握手边不断嗡鸣的长吟,思绪稍稍紊乱。
“小公子,要买些樱桃吗?”
路边打盹的小贩看程延之驻足,见缝插针地吆喝起来。
安平镇不产樱桃,这樱桃是小贩从远方进来的,味美而价极昂,因此无人问津。小贩本也只是随便喊喊。谁知这仙风道骨的公子竟蹲了下来,一颗一颗地捏着殷红的樱桃细看。
他挑得模样认真,想是跟家中的夫人感情甚笃。小贩揣测着,暗暗将每斤樱桃的价格上涨了几文。只见这公子果然价都不还,买了一大包离去了。
程延之回到客栈的时候,林疏言正斜斜地倚靠在墙上,翘着脚半眯着眼睛休息。他脸上带着点餍足,还有几分顽皮的笑意,一瞬间时光重合,程延之似乎看见了那个十四岁,逃学躺在床榻上偷吃的林疏言。
——他身边坐着那位师弟,师弟手中捏着一颗葡萄,细细地去了皮,然后捏在手中,递到林疏言唇边。林疏言看也不看,十分自然地张嘴,两片殷红的唇瓣轻轻分开,甚至可以看见伸出一点红润的舌尖。洁白的贝齿轻轻咬住青绿的果肉,须臾间就吞咽了下去。动作间牙至微微碰到那送进嘴里的手指,甚至无意识地咬了咬,舔掉了上边的一点汁水——
那与林疏言亲密得过分的师弟几乎都要贴在他身上了。桌面上堆着一堆葡萄皮,想来符瑄已经这样喂了许久。程延之闭了闭眼,身侧的长吟剑不断躁动,几乎顷刻便要出鞘。他握住剑柄,念了个法诀,符瑄便立刻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硬生生地被灵力逼得后退了十几米,狼狈地靠在墙上。
“程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林疏言有几分气恼。但也只几分气恼。他从来不会对程延之真的生气。
程延之没有说话。他瞥了瞥靠墙坐下的符瑄,从袖子里拿出那包樱桃,放在桌上。
“吃吧。”
程延之语气比常日里软了三分,“——你不是最爱吃樱桃么。”
林疏言果真消气,眼看着一颗颗红玛瑙般的樱桃散在桌上,心中的一点微词也无影无踪。他心中高兴,生出一点程延之心中有他的甘甜来。正要说话,却听到符瑄猛烈咳嗽几声,像是被刚刚的几击伤到,捂着嘴唇慢慢滑在地上。
——下手竟这样用力!林疏言心中不满,故意不看程延之。这包樱桃就静静地散在桌上。来自徽州加急送来,被一颗颗精挑细选的果实,在阳光下映着些淡淡的红光。程延之一个人坐在最边上,一众师弟妹正襟危坐,不敢多话。符瑄一脸难受,鬼话连篇。而林疏言安慰师弟,不看他一眼。程延之再次抬手,这一回,是连符瑄的嘴巴都牢牢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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