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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冰凉的水绕着拖鞋流淌,脚边是散落的玻璃碎片,裴景臣突然有种赤脚踩上去的冲动,好像只有让身体流血才能缓解心脏上锥心的疼:“为什么?”
裴景臣迈过玻璃碎片,大步走到床边,他很想揪住苏清词的领子把人从床上拽起来,大声逼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为什么。”
苏清词的轻描淡写,是压垮裴景臣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真难为你陪着我演戏,我问你每天吃什么,你编各种山珍海味骗我,还记得把药片处理掉毁灭证据。苏清词!你主动求死,放弃治疗,你不想活了是吗?”
裴景臣眼底布满血丝,目眦尽裂,“你这样对得起谁?!”
有那么一瞬间,苏清词以为裴景臣会暴起打自己一顿。一顿可以夸张了,一巴掌还是可以的。
但是裴景臣没有。没有归没有,他这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是苏清词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哪怕是下药那次,也没见裴景臣这么大的火。他像一只困兽在咆哮,嘶吼,明明是雷霆之怒,却充满了一种绝望的悲切,好像要摧毁什么,偏偏无能为力,只好狠狠摧毁自己。
苏清词垂下眼帘,轻笑:“我对不起谁吗?”
他又抬起眸光,直视裴景臣,“我需要对得起谁。”
裴景臣愣住。或许是半杯烈酒的作用,让他眼眶通红,好像大哭过一场似的,悲痛,茫然,甚至有些狼狈。
原来,原来……
裴景臣浑身冷,原来他的预感没有错,苏清词乖乖吃饭顺从吃药,只是为了那幅《薰衣》。他呕心沥血,坚持支撑,为画作燃烧生命,炼化精魂骨血,在这世上留下最浓烈最悲壮的遗书!遗书完成了,他的魂也散了。
裴景臣险些站不住,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想抓住什么东西,却只能颓然的倒塌,狼狈的跌坐在床边。
床铺随着体重传来轻微的震颤,苏清词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一颗明媚灿烂的向日葵不该枯萎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苏清词笑自己是蛀虫,一意孤行的扒着向日葵的根茎,想爬到它的花房,却浑然不知被他爬过的根茎早已千疮百孔。
“景臣。”
苏清词叫一声,叫裴景臣的名字,裴景臣猛抬头,深切刻骨的望着他。
“你觉得Icu可怕吗?”
苏清词说。
裴景臣没接话,等着苏清词继续道:“虽然是单人病房,但我耳朵好使,我能听见隔壁住的女人跟我聊天,她说小伙子,住你右边那个老太太今天醒了吗?我说没有,她松了口气,说没醒是好事,我问她昏迷不醒还是好的?她苦笑一声,说老太太如果醒了,肯定又要拼命扯掉氧气罩和鼻管,还有身上那些粗粗细细的线。”
裴景臣怔鄂。
苏清词缓了缓,又道:“她还说,老太太的床位之前是个肝癌晚期的大爷,每天痛不欲生,被病魔折腾的不人不鬼。后来他趁医护人员不注意,自己拔掉氧气管,半个小时后去世了。”
“Icu里很安静,连护士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可那里也很吵,医疗机器运转的声音特别大,它们合在一起,震耳欲聋。”
苏清词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针头,“知道我每天的感觉吗?多爬一层楼梯好像要了老命,阴天下雨时仿佛全世界都跟我抢氧气,走路慢得像个老头子,穿件衣服都要累的气喘吁吁,鲜血堵在喉咙口往上涌的感觉真的很难受。裴景臣,我不想苟延残喘,这样何必呢,既痛苦,又浪费,没有任何意义。我要体体面面的,有尊严的活着,有尊严的死去。”
裴景臣心脏骤颤:“苏清词。”
苏清词:“如果我油尽灯枯了,不要把我送到医院抢救,更不要让我被剥光衣服送进Icu。”
短短几分钟,裴景臣失去了全身力气,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推他一把,他肯定会瘫软倒地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他张嘴想说什么,却现自己光维持呼吸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那我呢?”
裴景臣终于能说话时,现自己嗓音嘶哑的不行,语不成语,调不成调。
裴景臣悲切而绝望的看着苏清词:“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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