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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这几日夜里守着李鉴,平日强打起十二分精神,如今将心一放,便觉得有些昏昏。明明没饮几杯酒,他却抱着小袖炉,依靠在榻边睡过去了。
将秦烨弄醒的是炉中炭火的一声清脆炸响。他翻身起来,发觉油灯燃尽,便去剪烛回灯。屋内渐明,他四下一望,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睡意全无。
李鉴没影了。
大相国寺仍灯火通明。
今夜正月十四夜,本是应有花灯游会,因国丧而取消了。但诸佛寺有“燃灯礼佛”
之仪礼,先帝曾下令其不为天潢贵胄、帝王将相所节制,故此夜依旧可张灯。
李鉴按着佩剑,另一手提食盒,听前边引路的小沙弥道:“《华严经》云,慧灯可以破诸暗。”
李鉴轻笑道:“盛世朗朗,何来诸暗?”
小沙弥有些局促地向他身后看了一眼,低下头去。李鉴胸中了然,回身朝那处道:“你且退下。”
暗处便闪出一暗卫,向他拱手施礼,于明光中转身步出山门。
这人是孟汀的,已经跟了他一路。既到了大相国寺,便也不需要此人再送了。
他并非一时兴起要夜游大相国寺。那日在病榻上,他头脑虽不算清明,却记着钱夫子的交代。
上元之前,他将步向一片不真实的虚空。平静如死寂,却又暗潮汹涌。无数人作为先帝手下棋子,已为他铺平了道路。他如今要做的,就是将这条路走完。每一步都要在谋划之内,倘若一着不慎,将满盘皆输。
“带我去普明殿。”
李鉴道。
外人不知,先帝的灵柩就停在普明殿。
长明灯摇曳,将二人的身影拉得颀长。李鉴在灵柩前三尺外坐下,自食盒中取出一壶酒、两个酒盏。小沙弥没有走,李鉴自顾自地扶袖斟酒,余光撇见他自怀中取出一卷书、一布囊。李鉴一顿,将满盈的酒盏洒出些浆液,他便索性将那酒倾在灵边。
“殿下。”
小沙弥手捧那两份物件,对他道,“接旨罢。”
李鉴没有动。
外头寒鸦叫了数声。小沙弥俯身将那诏书与布囊置于他身侧,提灯施礼,轻捷地转身闭门而离去。
一片阒寂中,李鉴垂眸看向那棺木,仰头饮尽自己杯中酒。药酒不烈,他的面上却已然蒸出一层薄汗,眼前也略有些朦胧。四下无人,他在大相国寺也卸了防备,扶着灵柩起身,抬手抽出腰间所佩长剑。
剑锋铮鸣。他信手挑开那布囊,独属于传国玉玺的光泽便淌入眸中。
只一剎那间,李鉴脊背后一阵冷汗冒出。他收了长剑,倚着棺木坐下来,颤着斟满了酒,一口饮尽。喉头辛辣使得灵台清明少许,他将诏书与玉玺摆在自己身侧,长饮一口气,无名指在地上青砖无声地叩着。
“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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