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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蔚看着张以舟,眼睛红了一圈。她当时面对家人,也是如此。神经和身体都在崩盘的边缘。“第三次他们还是没有给我投钱。我爸说,爷爷说得对,我做不成这件事。”
“其实只要他们给我投资,我就能熬过去了。但是爷爷连看都没来看我,我爸把我批评得一无是处。我哥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也不看好我。我讨厌他们所有人。最讨厌妈妈。”
祁蔚说,“妈妈是最能改变这个家的人,只要她开口,爸爸一定会答应。爷爷也会重新考虑。可是她没有帮我。从小她就说,不管我想做什么,家人都是我的后盾。她给了我去做这件事的勇气,却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收走了手。我在办公室里就没绷住,当场哭了。我爸和哥哥看见我哭,其实很快就心软了。可是妈妈特别冷漠,她说,哭哭啼啼有用的话,全世界的人都会天天哭丧。我当时才明白,最心硬的人,是我妈。”
“我想或许她是要磨练我吧,可是哥哥在他们的支持下,不是也在集团独立住了吗?为什么到我这里,什么都不肯给我。连我面对铺天盖地的骂声时候,向妈妈求助,她都说,我没有付公关咨询费给她。我以为她在开玩笑,没想到那会就是认真的。我有时候忍不住想,其实我们家也和招昭家里一样,存在所谓的‘重男轻女’。只不过更隐蔽。尽管他们嘴上都说爱我,但大钱根本不会流向我。”
张以舟道:“但他们不是希望你回集团里去吗?”
“这是我爷爷的主张。他一直认为我和我哥应该竞争上岗。他就是想创造试炼场,像古代皇帝让儿子们争太子位一样。尤其是,我哥哥今年开始对宏智控股进行大换血。宏智是我爷爷投资,我爸妈联合创立。我妈负责技术,我爸负责管理。宏智在我爸的带领下,走过前边三十年,形成了稳定的组织架构和方法论。对于以前的市场环境,这套东西无比奏效,但对于以后,已经显得落伍了。我哥的改革关乎存亡。他已经在集团内立住脚了,我爷爷要我回去,是希望我驱动我哥做得更好,而不是为了我的成长。我既不想成为我哥的压力,也不想只做陪衬,所以我必须走。”
祁蔚恨恨道。
公司的失败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家人的“背离”
又让她孤立无援。祁蔚时常觉得窒息,仿佛游泳健将在水底马失前蹄。
张以舟握着祁蔚的手指,沉思道:“我不太懂你的家庭,只能把我看到的告诉你。”
————
五个小时前,张以舟提着路上买的洋桔梗回家。电梯门一开,却见一个穿着考究的女人站在他家门口,身边一盒、一篮地放了许多东西。
她看见张以舟,眼角细纹重迭,温和地笑了,“以舟,你好。”
张以舟请林竹进门,她问是否可以看看屋内环境?得到主人准许后,她才从门口,细致地观察全屋。连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每天会请保洁吗?”
林竹问。
张以舟说没有。林竹就笑,“蔚蔚这孩子不会做家务。辛苦你了。”
鞋架上,男生的运动鞋旁边摆着一双昂贵的直筒皮靴,还有38码的白色帆布鞋、绘着白兔的家居拖鞋。林竹弯腰拿起帆布鞋和拖鞋,检查鞋底是否柔软,“蔚蔚离开家的时候,只穿了这双皮靴。衣服也带的不多。这些是你给她添置的吗?”
张以舟只是笑了笑。
林竹拉开挂帘,走进卧室里。抬头见皓月初升,低头是整整齐齐的床榻。一白一粉的两只毛绒鸭子在枕头上躺着。
张以舟挠头,道:“是蔚蔚放的。”
“鱼也是蔚蔚养的?”
林竹看着生态鱼缸里的两条小锦鲤,笑说,“蔚蔚容易对不干净的东西过敏。我们不让她养动物。”
张以舟道:“她每天带着手套换水。里边的生态环境也是她布置的。”
祁蔚说一条鱼太孤单了,让张以舟又买了一条回来。她没事做的时候,用简易道具模拟了一个海底环境。用塑料吸管做了珊瑚群,拿玻璃弹珠做石头。
“我原本担心她走不出。”
林竹说,“但这片海底生态很平静。”
她摘下衣领上的胸针,轻轻放进了鱼缸里。蓝宝石像是一面魔法镜子,将光折射进海底。
“我去了你们之前住的地方,”
林竹道,“从那边换到这里,租金或许增加一倍不止。”
她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卡,放在桌上,“蔚蔚离开家后,名下的‘零用钱’就没有再变动过。我想,她在这里的花销都是你在承担。你也还在读书,想必与蔚蔚生活,压力会很大。希望你收下这张卡,好吗?密码是她哥哥订婚的日子。”
那也是张以舟和祁蔚相识的一天。张以舟眸光微动,对上林竹深深的笑意。
林竹道:“蔚蔚出生的时候,我希望她成为科研家,站在我的肩上,探索未知。随着她长大,我发现她不是我的复制,我无权干涉她的人生。但我需要一些‘知情权’。希望你能谅解。”
“我能理解。”
张以舟将黑色的银行卡双手交回,“与蔚蔚生活,对我而言不是压力。我很荣幸她愿意让我参与其中。”
林竹扬起眉,把卡收回去了。
她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这么久。她道:“我该离开了,看见蔚蔚在这里过得开心,我也稍稍放心些。”
“不等蔚蔚回来?”
林竹摇头道:“蔚蔚创业时,没有从家人这里得到一丁点支持。我不确定,她是否愿意见到我——我有时觉得对她过分苛刻,小浙在家族企业,始终有我们的全力支持。但有时又觉得,我们太过疼爱这孩子,她不曾吃过一天苦头,或许让她摔跟斗,是好事。每个孩子都很特别,做父母的,也难以评判我们选择的方式正确与否。或许蔚蔚会一直讨厌妈妈,也说不准。”
她说到后边,话语里夹杂着低不可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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