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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点头,半晌才从嘶哑的嗓子里说出话来,“做的很好,齐望舒,带上他的人头,召集所有的将领。”
“你们眼前看到的人,就是你们的皇帝,朕知道你们心里的疑虑和猜忌,这一次叛乱行为,罪在国相一人,朕现在就赦免其他所有人,只有你们能够继续服从福宁王的权威,你们就算是效忠福宁王的有功之臣。”
景曦渺平生第一次对著这麽多比自己高大,比自己强壮,全身戎装的人说话,而且说的还是自己有可能不能兑现的承诺,不能兑现那麽也许就是谎话,我在对这些人撒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把我捏死。景曦渺在心里嘀咕,他的眼前已经冒出金色的光芒,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晕过去,但是不能在这个时候晕倒,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将领们看著国相滴血的人头,就拿在那个平日看起来冷冰冰又文弱秀气的齐望舒手里。这种颠倒错置的恐惧很有威慑力,他们开始动摇了。有一个将领不安又犹豫地说,“可是我听说皇帝被太尉关在皇宫里,皇帝是没有任何权力的,我们如果听从了皇帝会不会被太尉府视为背叛而剿杀?”
“你叫什麽名字?是什麽职位?”
景曦渺尖利地问,仰起头尽力跟他怒目而视。
“我叫吴企,是个骑郎,”
那个人犹豫著说,看到景曦渺的怒视又惶惑地加了一句,“陛下。”
很好,就算我没有实权,可我依然是皇帝,你们依然会惧怕我屁股底下的宝座,这就是相里若木给我的唯一的优势,“不过就是手底下有一千兵马的小小骑郎竟然如此大胆。太尉如果听到你们污蔑他大不敬的言论他就会砍掉你们的脑袋。在朕亲政之前,太尉都是朕的辅政大臣,是朕的老师,以後也仍然是朕的股肱之臣。太尉就是为了历练朕的能力才会让朕单独来巡视藩国,不想就遇见了你们叛乱。朕本来应该斩了你们所有人的脑袋,但是朕第一次出来办事,所以不想事情闹得太大,让太尉失望,你们明白朕的意思吗?”
人群里出现了一阵低语,从前皇上曾经被太尉带著参加阅兵他们都知道,那麽皇上的话就是对的。新的犹豫像涟漪一样在人群中荡漾开,齐望舒侧头对福宁王说了几句话,福宁王又向他们开出了藩国里将会给他们的实质上的好处。所以到了最後还在反抗的是国相的副官,景曦渺没有同他继续谈下去,只是命令齐望舒立刻杀了他,副官的副手随即被景曦渺宣布晋级顶替原来的位置。在太尉作出新的任命之前,景曦渺指定齐望舒为代理国相,不过景曦渺看出来齐望舒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是啊,等到太尉知道他们在这里做什麽也许会立刻杀了他们所有人也说不定。
这只所有人都得到了好处的部队,最後几乎是兴高采烈地开回了福宁王的藩国,提升他们的官衔对景曦渺和景裕来说都没有什麽损失,而作为护驾的队伍发给他们更多的饷银那是景裕的事,景曦渺一文不损甚至不用去跟太尉伸手要钱。整件事自始至终都像是一场闹剧。
景曦渺的精力已经都了极限,他的体质并不算太好,连续几天在野地里的行走加上劳心和惊吓,他的太阳穴鼓鼓作痛,他在景裕的宫殿里坐了一会,等待齐望舒集合一只安全的部队把他送到通平郡。他吃不进去饭,只跟景裕要了一杯浓茶,喝过之後双手抖得更厉害了,眼前金色的光芒开始幻化成了花纹。他想留出一些精力来跟太尉解释,解释一切能解释的事情,但是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被榨干了。
有一个景裕的侍从跑了进来,“陛下,王爷,外边来了两个拿著太尉府令牌的人,说想要见皇帝陛下。”
“什麽人?”
景曦渺问他,难道是郭贤?还是太尉府里某个运筹帷幄执掌这一切的人,他环顾四周,想象著这个藩国的宫殿能给自己提供多大的庇护。
“让他们等著,等到齐望舒回来之後再让他们进来。”
景裕插进话来。
“可是,侍卫们怎麽敢阻拦太尉府里的人呢?这会子恐怕他们已经走到门外了。”
侍从苦著脸回答,看来每回太尉府来人都没有给他们好果子吃。
“等等,”
景曦渺说,“你见著这两个人了?你描述一下是什麽样的人。”
“是陛下。来的人一个是个武将模样的人,就跟咱们府里那些三四十岁的将军差不多;另一个倒有些奇处,看著既像武将又像文官,相貌生得好生俊美,却还英气勃勃的,不过怪就怪在他看你一眼,你就觉得他仿佛看到你心里去了,叫人觉得自己无处遁形,所以怪怕他的,没人敢跟他对视,敢忤逆他,奴才从没见过他这样的人,所以也猜不出他是什麽来历。”
景裕还在寻思是哪个人,景曦渺手里的茶盏“哗啦”
一声扣在地上摔得粉碎。
其实相里太尉的长相跟穷凶极恶还是完全不搭边的,但是景裕看了他一眼就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双腿发抖,太尉驾临他的府上,这件事本身就跟瘟疫蔓延到他的府院没有什麽差别。如果能甩开,他宁死也要跟太尉完全不沾边才好。
相里若木没有等到福宁王的侍从通报就自己过来了,他平静地走进这件屋子,扫了一眼还坐在椅子上的小皇帝,也看到了小皇帝脚底下还没来得及扫出去的茶盏碎片。景曦渺坐在一张楠木圈椅上,瘦弱纤细的身体占不了多大地方,显得椅子更大了。景曦渺没有向他说话,他也没有开口,停下脚步安然地把景曦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衣服不知道是划破的还是被人撕碎的,有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丝绦,没有人想到给这个小皇帝换一件衣服吗?即使屋里的光线不太好,他也能从景曦渺的衣服上分辨出泥土和血迹,他自己的血迹还是别人的?相里若木看了看景曦渺的脸色,惨白,几乎没有什麽血色,嘴唇上还留著牙印──是景曦渺自己咬上去的,这点很明显就能看出来,而且咬出了血。他微笑了一下,眼光落在景曦渺身旁的人身上,“韩梦圭,”
他停了停,“看来你进京赶考的时间已经耽误了。”
韩梦圭无声地向太尉请安。
“挪一张椅子过来。”
相里若木吩咐,侍从连忙搬了旁边的椅子,“就放在皇上的对面吧,挪近一点,好了,你下去吧。”
相里若木慢慢走近景曦渺,几乎悠闲地坐在景曦渺的对面,景曦渺却在椅子上细微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这是在外人的角度来看的,熟悉这个没有过多表情和表现的皇帝的人都知道,景曦渺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如临大敌。
“跟我说说是怎麽回事吧,”
相里若木停了景曦渺三次呼吸的时间,然後加了一句,“皇上。”
景曦渺警惕、抗拒地抬起头,仰视著面前的男人,又一次紧紧咬上了嘴唇上的伤口,他不准备说话,相里若木知道他这个肢体语言的含义。“需要我帮你说吗?皇上。”
相里若木轻声地说,身体轻松地倚在椅子背上,一只手的手指轻敲椅子的扶手。这个动作吸引了景曦渺的注意力,他的快崩溃的神经不由自主地跟踪著身边每一个能动的小物体,他意识到了之後就希望相里若木赶紧把他的手指头放好,他现在烦躁得快要尖叫了。但是,他吞咽了一下,如果相里若木能够允许,那麽他非常想握住这只手。他跟相里若木,多奇妙,现在想要碰触对方的人竟然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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