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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住他的胳膊,动作坚决地把他拖到手术台边,让他感受金属的冰冷触感,“好好想一想,你为什么会害怕它?在这上面发生过什么事?你得全部回忆起来,否则将永远被它控制。”
“我不想回忆……”
被按在金属台上的男人身体颤抖着,发出低沉微弱的声音,“小时侯每当做噩梦,我总忍不住想把梦的内容告诉妈妈寻求安慰,可她阻止了我,她说:‘把噩梦说出来,就等于重新经历一次当时的情景。’”
“那就再经历一次!”
医生不容商榷地命令道,“我要让你看清楚它的真面目。”
他拉过杰森的左手熟练地绑定在台沿的锁扣上,强迫他抬起头看他的脸,但是对方紧紧闭上了眼睛。道格拉斯无声地叹了口气,附身在他耳边轻语:“你得相信我,杰森,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帮你。然后你会发现,有时我们内心害怕的东西,那些藏在黑暗里的东西,其实只是‘自己’,你已经体会过了不是吗,你喜欢这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吗?”
杰森浑身一颤,睁开眼睛,在那片动荡不安的绿色深处,忽然迸射出星星点点激烈的火花。“不……”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没有什么能控制我,哪怕是那个‘自己’也不行。”
然后他像块雕塑似的静默了,目光盯着天花板,仿佛要看穿它直抵一个复杂深奥而无人知晓的秘境。但是道格拉斯知道他没有看任何东西,也不是在对他说话,他只是在审视自身的精神世界,如同一个国王巡视他的领土。
道格拉斯耐心地等待着,直到他从失神状态中恢复过来,再次闭上了双眼。前者能感觉出这不再是拒绝的信号,而是一种漫无对象的倾诉欲望。
“想起过去的事有时是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你的脑海里有一大幅画,大部分都因为时间的浸泡而模糊失色,消褪了图案,其中却有某一小片角落仍然固执地守护着阵地,零碎而清晰。”
杰森缓慢地呼吸着,道格拉斯还从没见过他这么安静地说话的样子,“那时候我大概六七岁--或许更小一点儿,我不太记得了,就像我记不清为什么会被送到医院一样……他们跟我老妈说我得动手术,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签了字,然后在我被推进去时亲了一下我的脸说‘好好睡一觉’,我还记得她说话时的语调,轻松得像在道晚安,甚至连个担心的眼神都没给我。”
他忽然笑了笑,“那时我真的以为只要睡上一觉就没事了。我乖乖地让他们把我的手腕和脚踝绑定在手术台上,打麻药的时候很疼,可我一声也没吭。很快我就感觉浑身无力,每个细胞都被抽空般的虚弱,连眼皮都没法眨一下,但我的意识是清醒的,我听见有声音说:‘行了开始吧,得抓紧时间,接下来还有件麻烦活儿。’‘但愿能争取到半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我困得要命。’‘亲爱的同事,我觉得你现在更需要的不是睡眠而是咖啡因。’‘得了吧,这种小case我闭着眼睛都能做。’那些声音漫不经心地交谈着,就好像我只是生产流水线上等待更换零件的一块残次品,任他们摆弄和拆卸……”
他急促地呼吸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压抑住翻涌到喉咙口的什么东西,它们让他的声音带上了尖锐的颤音,“我想吐,医生,我需要个袋子……”
道格拉斯用手指抚摸他的咽喉和胸口,“不,你不需要,这只是心理反应,你会克服的。”
他摘去口罩,俯身吻住对方的唇,感受他紧张颤抖的气息,卷起柔软的舌头轻轻吸吮,仿佛安抚与鼓励般舔舐他口腔的每一个角落,灵活而温柔。
熟悉而又带着暖意的接触方式与让杰森的精神镇定了许多,他深吸口气,把自己剥离开对方的嘴唇,“我觉得好多了……技巧不错,医生。”
“多谢夸奖。”
道格拉斯又轻碰了一下他的唇,“继续说,好吗。”
“……然后我被剧烈的疼痛感撕裂,我没办法形容那种疼痛的程度,因为大脑像被挖走似的瞬间空白了,我感觉刀刃划开了皮肤--这儿,”
杰森下意识地用右手去捂腹部,紧紧蜷起身子,像是怕那里会再次被割开来,“我感觉自己被一刀一刀地切割,皮肤、血肉、内脏,冰冷锋利的刀子深入身体,每一下动作都带来无法言喻的可怕疼痛……”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发出嘶哑的喉音,“我控制不住拚命大叫,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声带和舌头根本就动不了,甚至连嘴唇都张不开,它们毫无反应就像死掉了一样!”
道格拉斯皱起眉,“是个半麻手术,麻醉剂没有完全生效,但我并没有发现你对这类药物的敏感性偏低……”
他愣了一下,叫道:“天哪,他们把麻醉剂和肌肉松弛剂的份量弄错了!”
“后来,我知道了人们管这种麻醉失误叫‘活杀’……可当时我除了疼痛之外什么也想不了,只能大大地睁着眼睛,发出谁也听不到的惨叫……”
杰森不再喘气了,冻绿的眼睛大睁着,像两颗静止不动的玻璃珠子,透明而僵硬,瞳孔呈现出轻微的扩散状态。
现实与记忆如胶片般逐渐重叠,灯光、手术台、白衣男人……一切图案正在慢慢吻合,全面压迫着他的神经……手术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中,带着不知情的冷酷与残忍,金发的孩子死死瞪着遮在眼前的白帘,那上面不断起伏着形状可怖的阴影,仿佛一场地狱盛宴的投射……在一片惨恻的白色间忽然出现了一双眼睛,因为边缘被遮盖而显得格外细长,“他很安静,要是患者都这么配合我们就省事多了……真是个漂亮的小家伙。”
它们注视着他,充满了毫无怜悯的温柔。
那是来自地狱的眼睛,所有疼痛与恐怖的来源,他在心中大声地嘶喊,走开!走开!别过来!别靠近我!可它们却俯了下来,离他越来越近……他用尽全力试图从虚弱与束缚中挣扎逃出,可是被绑定的四肢丝毫无法动弹……不!他的右手还可以动,它是自由的!他猛地挥起右臂奋力砸向那双眼睛,拳头却在半空中落入一只手掌中--
“杰森……杰森!”
空间镜象被呼喊声重重敲打而产生了碎裂,一个人影逐渐从聚焦模糊的白色视野中浮现出来。杰森感觉自己正从一场令人窒息的噩梦中惊醒,他缓慢地眨了眨眼,一丝亢奋与激动从深度的精神疲惫中冒出头来:“……我可以动了!我挣脱了它!它绑不住我……什么也别想绑住我!”
道格拉斯握紧他的右手,“看见白衣的魔鬼了?”
“是的……”
杰森看着他,眼神还有些尚未褪尽的恍惚。
道格拉斯露出了不明显的微笑,“我说过会让你看清它的真面目。”
他抬起另一只手,一颗一颗地解开白色外衣的扣子,接着是西装、衬衫……他有着不算健壮却修长挺拔的身躯,肤色微褐,皮肤已经不如年轻人那么光滑了,肌肉线条却仍然充满结实干练的美感,肩背到腰身的形状标准得可以当人体模特,即使是以最袒露的姿势站在人前,依旧神色如常。
陆景发现,有时候这身体里的真气太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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