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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时老妪才露出得意的微笑,她不无骄傲地说:“我从中原来的行商手中买了很多书,还曾花重金聘人教我汉话,我虽说得不够好,但我认得你们汉人的很多字,比很多中原的贩夫走卒强多了。”
说着用汉话将左思的那《杂诗》从头至尾地吟诵了一遍,虽然口音很重,语调和句读多有些古怪,可比起从前大字不识的少女素光已令明景宸很是刮目相看了。
他由衷地赞道:“你学得很好。”
然而老妪下一刻又变了脸,问他:“你似乎对我很熟稔很了解,方才在神庙中我没多想,如今才觉出不对,看你年纪不过二十多岁,你出生时他都死了那么多年,你又从何得知这么多关于我的事,连我过去不懂中原文化都一清二楚?你们中原有托梦一说,该不会是他的鬼魂亲口和你说的罢。”
明景宸不欲在这个事上与她多说,便似是而非地敷衍道:“你可以这样以为,就当是他某夜入梦亲口告诉我的罢。”
老妪面色忽青忽白,一时难看至极。
过了会儿,她忽然嗤笑出声,有些反复无常的暴躁被她极力克制在眉宇间,等笑够了,她才道:“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他生前那般寄挂我,为何五十多年来从未入过我的梦,可想而知,你又在撒谎,你这个奸诈可恶的中原人!”
明景宸并不害怕她怒,仍旧心平气和地将跑歪了的话题带了回去,“后来呢?在你成了塔尔汉的阏氏后,又生了什么?”
老妪像是听了个最好笑的笑话,“后来?哼,哪有什么后来!你们中原的皇帝有三宫六院,听说有三千美女供他每日挑选临幸,塔尔汉虽比不了中原皇帝但他好歹是这片大漠的主宰。我比塔尔汉大许多,他也不缺年轻貌美的女人,你说年老色衰的我能有什么后来!”
明景宸没去纠正她对中原皇帝后宫数量的误解,原本他想说点什么,突然晃动前行的车驾停了下来,马夫在外头禀报道:“主人,到家了。”
两人前后下了马车,走入面前这栋两进大小的民居内。
房子很有当地建筑的风格特色,院落虽然算不上大,布置摆设也没什么特别名贵的东西,但胜在被打理得整洁明净,四周还种了些耐旱的花卉植物,有些明景宸叫得出名字,有几种他都不曾见过。
老妪见他自进来后就不住打量自己的居所,她面上显出不快,话里带着刺,“是不是很失望?以为我要带你去的是宫廷。”
“这倒没有。”
明景宸矢口否认,俯身细观一株开得正闹腾的花,此花根茎肥大,花色妍丽多姿形似牵牛,气味清淡,很是特别。
老妪不相信,“我如今这副老虔婆的丑陋样貌,塔尔汉每每见了都要做好几日噩梦,宫廷里哪还有我的栖身之所?”
明景宸眉心微蹙又很快舒展开,他在那株花枝上轻轻一拧,摘下其中开得最好的一朵把它簪在老妪花白的鬓间,“这里没什么不好,像是个正经的家,当初你住在宫廷里的时候,难道就比现在愉快么?”
老妪被他问住了,良久答不上来,她心里越恼怒,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简直是自己的克星,三言两语间就能频频让自己情绪失常。不过,鬓角边传来的花香又瞬间安抚了怒意,她下意识摸了摸,指尖触感细腻柔滑,如同少女肌肤。
她从怀中掏出一面从中原行商那里买来的菱花掌中镜,对着照了照,忽然对着镜中自己的脸陷入了沉思,几欲潸然泪下,又生生忍住了,“这是天宝花……”
明景宸不知她是何意,只道:“很漂亮,我在中原不曾见到过,不知在云州好不好养活?”
老妪冷笑道:“不曾有人试过,谁知道呢。”
说罢率先进了屋子。
茶叶在戎黎极为金贵,如今虽不比当年,但老妪这儿也不是没有,不过在她看来,明景宸算不上正经贵客,她便懒得拿出来招待对方,只倒了盏凉水给他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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