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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络麻田寻思,杨过走在她身边,往她凝目之处一瞥,问道:“看什么呢?”
黄珊想想,说:“过几日问问种络麻的伯伯,这阵子好拔笨头麻了,我们去帮忙,跟他把不要的笨头麻要来。”
她解释了句,“笨头麻就是长的矮的,用不大上。但咱们又不卖钱,勉强编个席子也就将就用了。”
杨过这些年能活下来,也靠着时而不得已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往后几百年,村里小孩在地里偷刨几个红薯或拽几串花生吃,也不是什么罕见事。杨过听她要甚么络麻,刚要道偷偷拽几棵不就行了,话到嘴边却生生止住。他望着黄珊白皙娇美的侧脸,一股说不出口的郁郁堵在心口,令他有些发怔又有些难受,不由快走几步,稍往前些,不想叫她看到自己的脸。
黄珊听他不说话了,心里稍一奇怪,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落后半步,静静看着杨过瘦削的背影,心中温然一动。杨过还正在为自己生些难以启齿的闷气,下一刻就觉得一只温软的手握住他掌心。他默然片刻,回头一看,只见黄珊正冲他嫣然一笑,神色信赖又温柔。
她说道:“杨大哥,你拉着我好么,我走得累啦。”
杨过一怔,心里莫名一阵酸楚发热,他沉默着回握住黄珊的手,半晌笑道:“好罢,那我就慢点走。”
☆、
七天后,黄珊终于编出了一条笨笨糙糙,但模样整齐的毛边草席。她将草席摊开在草窠上一看,才觉得这勉强算是人睡的地方。黄珊一面觉得心满意足,一面却又有些怅惘。她身上是有些金银钱票的,但却是锦衣夜行,不敢露财。她与杨过两人目前均是半大孩子样,进城挑房子免不得要与中人打交道,那帮子人惯没几个好心好肺的,难说会不会欺生欺小,到时候人财两空,却真是没处说理的。她谁也不相信。
至于附近的村子,基本一个萝卜一个坑,有没有无人空房还两说,单从杨过远远的住在破窑洞里,就知道他不愿去的。
不单是杨过,黄珊自己也不想离人群太近。她摊平了草席,又回头去看那朵养在坛子里的荷花。荷花粉润渐褪,已经落的只剩两三残瓣了。黄珊将花瓣全都收集起来,放在一块干净石头上,想阴干好装进香袋里,却是因为舍不得扔。她刚蹲在石头旁边拨弄了会儿花瓣,杨过就从外面钻进了窑洞里,笑道:“你看我今天挖了甚么回来?”
黄珊回眸一看,只见的草袋子里盛着大大小小十数个荷藕,淤泥已都洗净了,白白嫩嫩极招人爱。杨过扔下草袋子,凑到她身边蹲下来,猛然从身后摸出一朵鲜嫩的荷花来,嘻嘻笑道:“又来了一朵。”
黄珊被他逗的莞尔,接过荷花也搁进水坛,杨过道:“早先那朵扔了罢,怪丑的。”
黄珊摇头:“不扔。留着。”
她说这话,透出一丝与平日淡淡语气不同的温柔活泼,杨过默默看了她一会,道:“以后我每天都给你采花。”
黄珊垂睫听着,心中一暖,也回道:“你给我采多少朵,我都留着。往后絮成香囊,每天换一个带。”
她看回杨过,又道,“杨大哥,我身上有钱。只是咱们年岁小,又无依无靠,不敢随便露财,恐怕招来祸端。不过吃喝尽够了,绝饿不着冷不着。”
杨过一愣,道:“你有多少钱?”
黄珊想想,背过身从贴身出取出一只小香袋,松开袋口一倒,十几颗碎银子骨碌碌的滚了出来。她仰头微微一笑:“敢花的就这些,剩下些银票还不着急取。明天咱们去城里,置办新衣裳,买点好东西。”
杨过看着这些碎银子,沉默好半晌。他脱口而出想问她干甚么这么信得过他,但瞧着黄珊冲他抿嘴笑的样子,却又说不出口。因为他心里知道这是为甚么。
黄珊打量他神色,问:“杨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杨过低头随手拨弄着银子,终是手一握拳,仰头笑道:“没甚么!黄珊妹妹,早晚有一天,我杨过要赚大大的银子,到时候给你买大房子住,买绸缎衣裳穿,让你一辈子做千金小姐,过好日子。”
黄珊张张口,全没意料能听到这么一番话。她沉默半晌,才笑着说:“好。我等你给我买大房子,买绸缎衣裳。”
杨过点头道:“把银子放好罢。”
他神采奕奕的从地上跳起来,到墙根把花坛子一搬,“趁天还亮,给花晒晒太阳去。”
黄珊过去给他搭手,两人将坛子放在窑洞前的缓坡上,肩并肩靠坐一起,边看花边看夕阳。
傍晚云烟渐起,水田绿树化作一片朦胧光影。远山绰绰,落霞斜飞,湖溪彩光粼粼。黄珊捧着腮看远方,目光又渐渐落回到身前。荷花染着金晕,微微在坛水中轻颤,比画里还要美。
两人就这样宁静的看着太阳落了山,杨过突然道:“咱们总要去买东西,那你还编草席子作甚么?”
黄珊反应了一会儿,登时一呆。是呀,怎么把这茬忘了。她想了想,终于找出一个理由来:“为了省钱么。”
等年关将至的时候,两人总算不着痕迹的将破窑里置办整齐了。
他们并不买大件的家具,只断续的往窑洞里添些小柜子小箱箧,矮桌小凳子之类,两人并无什么家底,尽够使唤了。其余锅碗瓢盆,灯烛油蜡,柴米油盐,被褥衣裤,也在杂货铺子里挑拣足够。这些都好办,但如床榻之类,多是订制的,又不便大张旗鼓搬到窑洞里来,因此难以买到。无奈之下,杨过便在半吊子师傅黄珊的指挥下,学起了抹砖砍树围篱笆,二三个月后,总算把多余的添柴口都堵严实了,另在屋里照葫芦画瓢的起了一方泥砖大炕,铺上木板垫上被褥,很像那么一回事了。只是杨过跟黄珊混学的技术不过关,点火烧炕时丝丝缕缕的窜烟,因此不得已又留下两个添柴口通风。按着北方大炕一火二用的实惠劲儿,连炕又起一台锅灶,吃饭也就有了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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