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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利虫也嘻嘻笑道:“男人嘛,不都是来者不拒么。再说那王员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精华外放,那女子也随风而去。王员外忍不住睁眼看去,青丝下隐隐看到一张蜡白面皮,一双血光眸子如泣如诉。只听‘乒乓’一声,一只杯子碎在了地上,王员外一头栽下醒了过来,原来不过是南柯一梦而已,然却觉得后背、裆下黏腻难受。王员外醒来后环顾四周,却不只自己一人酣醉于此,还有几人和自己一般也是来此‘游历’园林的,拍了拍这个,又摇了摇那个,皆不能叫醒。梦中情景仍如现世一般历历在目,自己壮着胆子手支纱灯,溜着墙根到处找寻自家小舅子。闻着巧笑倩语,王员外步履蹒跚左手提了前摆右手撑着纱灯走向近前,不愿扫了众人兴头,王员外隔窗而望,只见个男子抱了女子不住调笑,再往边上看去,却见自家内弟抱了个胖大男子耳鬓厮磨,当即把个王员外恶心的胃内翻江倒海,天翻地覆一般,哈哈……”
此时两人皆是俯着身子摸鸭蛋,说到此处,都笑前仰后翻,身子直起来又弯下去,手里捧着的鸭蛋都快颤到了水洼里。
突然,嘬叽鬼打了个激灵,猛然喝止。轻声道:“流利虫,你看那边是不是个人?”
此时流利虫也看到了不远处似有一披发女子,看着那身红装,流利虫小声说道:“我看着像是猛子新娶的小媳妇,怎么站在了这里,不会是看到咱俩摸她家的鸭蛋了吧?”
原来古时,有钱人家为了自己儿孙早成人,往往在儿孙六七岁时,便给儿孙娶了十六七的小媳妇,以便早生子嗣。“轻点,别让她听见,快走!”
嘬叽鬼提醒。两人一边扭头瞧着披发女子的动静,一边小心轻声挪步,生怕一不小心弄出动静引起那女子惊觉。将近岸边,突然间那女子如同猫头鹰一般,下身不动,头部陡转,月光映照下脸色煞白,獠牙隐现,长舌探出,一双眸子妖艳如血,怔怔的立在不远处的水洼芦苇中,如鬼似妖。流利虫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两股颤抖,吓得想叫却连声音也发不出,心中却是清明,想到自己适才刚刚讲到了王员外夜战女鬼,这会却成了流利虫战猫头鬼,可这女鬼伸着舌头却不像猫啊,是狗还差不多,难道是流利虫战狗头鬼,又难道自己方才说的“多多益善”
果然灵验了,只盼眼前这鬼不是恶鬼却是淫鬼才好,听说牛头马面是勾人阴司将帅,这狗头女鬼难道是阴司兵士么。嘬叽鬼稍好,虽也吓得一阵哆嗦,但随即反应了过来,心中却道:他妈的,不就是摸了几个鸭蛋么,至于这么吓唬我俩么,这小媳妇肯定看出老子怕黑了,听了流利虫讲的皮影,便扮成女鬼来吓我俩。我俩须得立马回去,让龟孙儿吃了鸭蛋,来个死不认账,就是这小媳妇领了家人来骂,我们也是不怕了。
随即拉了流利虫起身,趿拉着鞋子往陈桥跑去。两人将上陈桥,回身远望见无人跟来,嘬叽鬼将自己所想说与流利虫,流利虫也将自己所想说与嘬叽鬼,两人相视一笑,向陈桥镇走去。
正行间,只见雾气渐盛,浮桥悬于黄河之上随风摇曳,犹如孤秋黄叶随时要被风刀削去。隆隆涛声震耳发聩,像是龙吟虎啸一般摄人心神,好似一不小心就会被鲸吞入腹,削骨蚀肤,魂飞神灭。嘬叽鬼朝流利虫大喊道:“快走,小心掉到水里。”
可在这轰鸣中,喊声只像泥牛入了大海,消逝于无形,一丝未入流利虫耳朵里。那浮桥越是摇摆,流利虫越是不敢走的太快,生怕一不小心掉入河里,而嘬叽鬼性子急躁,却想着在浮桥上呆的越久,就越容易掉入水里,便在前方牵拉流利虫。两人相持,嘬叽鬼回身拉流利虫时,透着浓雾隐隐绰绰中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随着浮桥起伏摇曳却不见慌乱,便如钉在了浮桥上一般直挺挺的,让人看到后禁不住毛骨悚然。嘬叽鬼心知喊话是没法让流利虫听到的,便一把抱了流利虫的脑袋,向后扭去,只见流利虫口内大喊却听不到声音,心知比不是什么好词。流利虫脑袋扭到身后,见了人影,身子也是一怔,嘬叽鬼放开了流利虫,又让他看了看自己怀里的鸭蛋,示意人影像是猛子新媳妇,赶快过桥,回家了账。
岂料那流利虫看了嘬叽鬼怀里的鸭蛋后,也不等嘬叽鬼反应过来,便如飞般向对岸跑去,嘬叽鬼呆呆的看着流利虫的背影,心中大骂这是什么鬼,有这么怕这女的么,便无意中回头一瞥,只见一身红装的小媳妇披头散发脸色煞白,眼白妖艳如血直直看着自己,口中犬牙参差发出如犬护食般“呜呜”
声,涎液顺着伸出的舌头一绺绺流了下来。看到此景,嘬叽鬼只觉头皮发麻,额冒绿线,心中“砰砰”
乱跳,直盯着小媳妇的眼睛不敢挪动身子。正相持间,那小媳妇的脑袋突然一歪,像是土狗一般闭嘴沉思,也不再发出怪叫。嘬叽鬼心中大骂:“这是什么鬼,老子摸你几个鸭蛋,你又是装鬼,还是装狗,更是卖乖,去你妈的。”
嘬叽鬼趁小媳妇发呆之际,伸手一拳打在了她眼睛上,拼了命的往家跑去。
跑下浮桥,只见雾色浓郁,伸手不见五指,哪还看得见路。只得凭着自己记忆小心迈步前行,生怕掉进枯井或是栽倒磕碰,但走来走去总觉得绕着几颗老柳转圈,雾气在枝丫间翻滚,几滴玉露滴在额头,嘬叽鬼拖着沉重的身子,伸手抹了抹额,触手所及却觉得黏腻腻的,也非夜露清凉。嘬叽鬼心中惊觉,不会是那小媳妇吧,为了几个鸭蛋至于这么跟人耗着吗。然而嘬叽鬼鼓足了勇气,猛然转头向上看去时,却没看到小媳妇半个身影。
有些人平时看着胆子颇大,而到了事上就左支右突心中打鼓,遇事不能冷静处事。而有些人在未了解事务前,神色紧张,心中悸然,甚至手心出汗,小腹隐痛,而真遇到事却能超常惊觉,遇强愈强,泰然处之。这嘬叽鬼虽是害怕夜黑,畏惧鬼怪,但此时认准了小媳妇在捉弄自己,心中反而不再畏怯。伸手在地上捡起一把“坷垃”
,心想这土泥块砸不伤她,也能吓吓她,缓缓向前走动,心想自己越是左顾右盼越不能找到她,不如装作不知使其自动上门,来个守株待兔,看看这小妮子到底想怎么样。
果然走不多远,又是几滴粘液滴下,嘬叽鬼巧妙闪躲使得粘液未能沾身,借势用力甩动臂膀将“坷垃”
向一旁的柳枝上扔去,听得“啪”
的一声,一个黑影从柳树上掉了下来。岂料这一记砸击,引得那黑影发出“呜呜”
犬狼般威慑声,如飞急至虎扑而下,伸出獠牙就要往嘬叽鬼脖子上要去。好在嘬叽鬼眼疾手快,将手中“坷垃”
塞到了血盆大嘴里,趁着小媳妇咯吐泥土之际,撒开了脚丫子往远处跑去,也不管还是不是“鬼打墙”
了,总之先跑开了再说,心想这小妮子也不过十六七岁,怎的这么护食,为了几个鸭蛋这是要生吃了我呀,以后却是少惹为妙。
就这么一阵乱跑,这嘬叽鬼竟然跑了出去,仍是阵阵浓雾,难以看清近前物事,却是走到了回家的路。少顷,终于摸索着来到了薛堂村的村头,一座小庙隐隐绰绰中映入眼帘,嘬叽鬼心中大喜,终于到家了。
走进没有门扉的小庙中,抬眼看到慈眉善目的土地爷高坐神龛俯视众生,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庙门稍小,龛前蒲团只够一人跪拜,神像两侧也就余方,一侧为龟孙儿歇息,而另一侧为两小儿卧榻。听得脚步声,龟孙儿首先问道:“是嘬叽鬼么?”
嘬叽鬼可不敢直接叫龟孙儿,回道:“是我,二叔我回来了,流利虫回来了没?”
这孙耳心死自嘲硬让人叫自己龟孙儿,两小儿当着面不敢不敬,只得顺口称其“二叔”
以表敬意。听得干草与麻布的窸窣声,显然有人起身,那人回道:“嘬叽鬼,你怎么回来这么晚,你不是在我身后么,怎么我一扭脸看不到你人了?”
嘬叽鬼将怀里的鸭蛋交与龟孙儿,回道:“还说呢,你‘啊噢’一嗓子跑的没影了,我还没反应过来,那猛子家小媳妇就跑到我身后,跑过了浮桥,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走不出一处柳林,正着急间,那小媳妇又扑了来,我拿了‘坷垃’砸了她一记,谁知她便要扑咬我,我就这么闭着眼一阵乱跑,哎嗨嗨,就跑出来了,嘿嘿。”
“我看那小媳妇可能是中了邪了,要不然怎会大半夜不回家,为了几个鸭蛋吓唬你们俩。”
龟孙儿补充道,说话间又将嘬叽鬼给的几个鸭蛋放在了先前烤食的瓦片上,燃起了篝火。
长夜漫漫,无意睡眠,三人促膝,秉烛夜谈。流利虫问道:“中邪,我也听人说过,可人为什么会中邪呢?”
嘬叽鬼也问道:“我就没见鸡鸭鱼狗中过邪,怎么偏偏是人就会中邪呢?”
流利虫呛道:“鸡鸭鱼狗若中了邪,你能看的出来么?”
突然看到龟孙儿怔怔出神,流利虫转而问道:“二叔,你说呢,人为什么会中邪?”
龟孙儿一怔,遂回道:“中邪,嗯,人为什么会中邪,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却见过几次人畜中邪。”
两小儿将身子凑了过来,在篝火的映衬下龟孙儿头上的几丝白发尤为显亮,那龟孙儿好似因想起了一些过往,连烫手的蛋皮还在手中已没了感觉。只听他缓缓道来:“当朝天子不仅诗词书画皆精,于那花鸟奇石亦有鉴赏之能,这汴京城万岁山中的花石纲,便是奸相蔡京为了谄媚赵官儿于江浙一带收罗来的。唉,韶光易逝,说来也二十来年了,当年区区也曾在那应奉局中谋得一个虞侯之职,二十来岁,风华正茂,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咳哼哼,后面花石纲怎么样了呢?”
嘬叽鬼装作清嗓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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