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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挽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会是戈婉茹。
女人穿着空荡荡的病号服,坐在床边,原本浓纤合度的身材变成了病态的瘦削,肤色暗淡,背脊单薄,甚至连过去引以为豪的浓密长都变得稀稀拉拉。
梁挽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护士刚为戈婉茹扎完针,旁边的铁架子上黄绿白三袋液体,应该是所谓的化疗药。女人跟个雕塑似的坐在床边,听见推门声没有半分动静,依旧直挺挺地看着窗外。
从她接到池明朗的电话,到回国,不过短短一个月。一旬的时间,就将她记忆里外表无懈可击的女人彻底摧残,变成了如今毫无生气的模样。
梁挽退一步,踟蹰在门外,心中五味杂陈。
“没事”
6衍捏了下她的手。
她缓缓摇头“你在外面等我吧。”
护士收拾好东西,从两人身边经过,小声提醒“病人最近状况不太稳定,请家属注意安抚病人情绪,不要刺激到她。”
门重新阖上,室内一片静谧。
这里是临城最好的私人医院,顶层单人护理,落地窗日光明媚,橙花的香氛中和了消毒水的苦味,墙纸是浅绿条纹,暗示着勃勃生机。角落堆了无数鲜花和礼物,高定盒子和奢侈品o并没有受到优待,此刻静静躺在地板上,连缎带都被人动过一下。
梁挽没动,手还扶在门把手上。
这日光太好,光线入眼,她不适地眯了下。记忆翻涌,幼时戈婉茹在镜子前穿着礼服裙反复打量身段的模样,还有屏退佣人亲手拆昂贵礼物的满足姿态,仿佛还历历在目。
父亲有时也会抱着小小的她,坐在摇椅里看戈婉茹沉浸在纸醉金迷里的快乐,然后苦涩道挽挽啊,你妈妈何时才能多分一些热忱给我们。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叹息,可惜这些难以理解的话她当时并不懂。
后来长大,梁挽终于明白,在母亲眼里,唯有金钱与权力,这些无上的荣耀才能带给其满足。
她永远戴着隐形的皇冠,扶着珠宝权杖,这是她的武器,也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
梁挽不能理解,为何当初父亲口中山村里纯白无暇满脸羞涩的少女会变成虚荣的代名词。
而如今,上天没有收回那些身外之物,却独独把世人最珍贵的健康从戈婉茹的躯壳中剥离了。
是不是很讽刺
梁挽突然感到荒谬。
她扯了下唇,静静看着背着她而坐的女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在这不足五十平的病房里,静得仿佛可以听到点滴管子里液体滑落的声响,无形的沟壑划在中央,梁挽只稍稍往前挪了一步,便再没勇气拉近距离。
良久,戈婉茹回过头来。
女人眼眶深陷,皮肤暗淡,嘴角甚至能看到因为化疗副作用产生的溃疡伤疤。
梁挽动了动嘴唇,一个妈字卡在喉管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她以为自己同对方的那点母女情早就烟消云散了,可在这一刻她依旧尝到了苦楚,那是从血缘深处迸的颤栗,也来自她儿时烙印在骨子里对母爱的渴望。
酸意不断酵,沿着鼻腔,波及眼周。她掐着手心,逼迫自己不要流泪。
戈婉茹的眼神在见到女儿的一瞬就变了,她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没扎针的手,从床边的指物矮柜上取过帽子,变扭却又坚决地戴上。宽大帽檐挡住了半张脸,也掩盖了因为脱露出的白森森头皮。
梁挽垂眼,走到边上的沙坐下,轻声道“没必要遮,不丑。”
戈婉茹语气淡淡“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梁挽又何尝想看到她这模样,到底是赋予自己生命的人,她恨过怨过哭过恼过,却从想过有一天对方会消失。泪水盈满眼眶,她奋力忍住,咬着唇从果篮里随便捡了个苹果,闷声不吭地削皮。
她不知道能母亲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全堵在心窝里,叫她无端烦躁。她没办法徒劳地鼓励戈婉茹好好治疗,更不能像寻常女儿一样搂着妈妈给予拥抱。
因为这一切,戈婉茹都不需要。
梁挽垂着脑袋,据说苹果皮削完不断,可以带来好运。
她大拇指顶着刀刃,一点点绕着转。
戈婉茹终于扭过头来看她一眼“别弄了,我不吃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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