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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咽下涌到喉底的怒意,回以浅笑:“殿下遭人算计才对世事恹倦,即便圣上体恤,殿下也应改改如此颓态。”
姜冲一个眼色,门口侍侯的小内侍不敢耽搁,忙低着头,掩上朱红重门。风寄娘回头,将阖的朱门后,隐见太子妃华服一角,金线织就的花草,染着将熄的绚丽,再夺目,边缘已带上一点枯萎的焦灰。
方老国公和雷刹同行了一段路,抚抚长须,终将在肚里转了几圈的话咽了下去。他听闻徐知命识得的奇人异士不知凡几,引见几个为姜冲清除体中邪毒,只是,不良司虽属皇家,却非姜冲所用,到底隔了一层。
因此,方老国公絮絮地念叨起姜冲少时的聪慧仁义,将他的种种暴行皆归咎于五石散和着了小人之道的原故。
他见雷刹与风寄娘神色间都是淡淡的,知晓他二人不以为然,不由叹道:“副帅与这位小娘子岁数尚小,不知人心之毒。寻常毒物伤的乃是体肤,唯心毒,伤的是神魂。殿下到底所经不足,风不抵沙啊。”
方老国公一味为姜冲开脱,雷刹想的却是死于姜冲手下的冤魂,问:“都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以杀道入了佛,刀下冤魂如何?”
方老国公微眯着双眼着答道:“自渡他们极乐。”
“若那些人只恋凡尘又如何?若那些人不愿又如何?”
雷刹又问。
方老国公避而不答,反笑起来:“副帅,佛尚原谅恶人,我们何必越俎代庖,定人前世今生功过是非。”
风寄娘跟着点头:“生不论死,死不论生,人人都道死后自有功过谱记着生前善恶,其实不过一厢情愿罢了。”
雷刹与方老国公双双看向她,雷刹眸色转暗,似不曾料到她会这般说,方老国公则细咂着她话中之意,看似不论是非,却又隐含它意。
风寄娘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如同春日暖言,仿佛不过随口感叹。
三人将到前殿,忽传来争执声,一个披着斗篷,散着长发的小娘子红墙后绕出来,看到方老国公,两眼一亮,飞奔过来,疾声道:“曾阿公,曾阿公。”
方老国公呆了呆,定睛一看,方认出是姜冲的长女姜茴,讶异道:“小娘子怎是这副模样,左右侍侯的人去了哪里?”
姜小娘子泣道:“曾阿公,可是得了皇祖父的旨意,来接我们回宫。徐家冬宴,阿茴还要裁新衣赴宴呢,阿茴新□□的女相扑还要在宴上嬉戏斗艺呢!”
方老国公看她哭过,两眼红肿,脸上犹带泪痕,抚慰道:“阿茴莫急,圣上心中自方寸,你阿爹犯了错,应在行宫暂避自省。你好好在父母跟前进孝,可好?”
姜茴大惊,挣开方老国公的手,立起双眉,委屈道:“阿爹不过犯了丁点的小错,皇祖父怎忍心这般苛责?不过一个属臣,死了就死了,阿爹也拿金银偿还了,可是嫌金银不够?竟将我们禁在这鬼地方?害阿茴错过庆宴。阿茴都不知道现在时兴什么发式妆容。”
雷刹和风寄娘冷眼看着姜茴在那跳脚,雷刹的眉眼已染上一层杀意,风寄娘轻声道:“果然树死因根腐。”
方老国公耳听着姜茴冷血的话语,也有恼意,怒道:“阿茴,一条人命不及你的新衣,聚宴来得重要?”
姜茴擦着眼泪:“一个属臣算得什么?莫非还要阿爹偿命?猪狗不如的贱命,天下尚且姓姜,他的生死难道不是我家的?”
方老国公抖着双手,最终只道:“阿茴好好陪着殿下,圣上尚无旨意,让你归家。”
姜茴哪肯,不依不饶拦着方老国公,求道:“曾阿公,你带阿茴到宫中见皇祖父,阿茴求了皇祖父放我出去。”
方老国公岂敢应下,二人争执间。姜冲的长子皇长孙姜苷一身白袍,领了几个人匆匆过来,向方老国公微施一礼,转身对着姜茴劈手就是一巴掌。姜茴猛得挨了一掌,委身倒地,瞪着眼愣愣地瞪着姜苷,半日才回过神来,从地上蹦起来,伸手就要挠向兄长。
姜苷带来的下人不敢再耽搁,忙一拥上前隔开姜茴。
姜苷也不管姜茴在那暴跳如雷,尚嫌稚嫩的脸上无一丝表情,嘴里歉然道:“曾阿公,雷副帅,多有见笑。阿茴感了风邪,脑子有点糊涂,举止荒唐无礼,还请三位见谅。”
他看着这般彬彬有礼,即便还未长成,也可想象他日风采,只是,他看自己胞妹的目光却像看一样死物,是让人心悸的冰冷,眼底深处还藏着如姜冲般的癫狂。
方老国公刚辞姜冲时,怀中似揣着一团热火,被姜苷与姜茴这么一搅和,这团火立马暗了下去,那股颓丧又压在他在脊背上,令他越显龙钟。
姜苷来去如风,冲他们一颌首,不顾姜茴的挣扎强压着她回后殿,姜茴暴怒下,拚着力气抓住了姜苷一角衣袍。姜苷近乎厌恶地回过头来,嫌弃夺回衣袍,姜茴一个哆嗦,慢慢缩回手,一路呜咽着回去。
方老国公略站了站,更加意兴阑珊,转身时被一块跷起的地砖绊了一脚,险些摔倒,好在雷刹眼疾手快,上前搀了一把。
方老国公稳了稳心神,将手搭在雷刹胳膊上,拍了拍,苦笑:“老喽!”
行宫外朱申仍旧守在那,看看已沉的夕阳,道:“国公与副帅耽搁了许久,再不见人,卑职怕要逾越催促了。”
方老国公见他态度轻慢,也端起了架子,嘛了一声,与雷刹道:“老夫见副帅亲切,改日请小友饮酒说话。”
雷刹心知这是场面话,不良司众人不与诸臣交,揖礼道:“国公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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