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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离厂（第1页）

生病一个星期之后，咳嗽的症状依然没有好转。孟良感觉已经到了需要离开的时候了。药吃了不少，也遵照医嘱做了所有的措施。依然没有好转，那估计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没有脱离充满了石棉纤维的环境。这些害人的肉眼看不见的玻璃纤维，可能附着在舍友的身上，可能充满了厂子里的空气中，依然以某种途径继续在孟良的肺里积累。

可是离开这儿又能去哪里呢？难道现在拖着病躯去投奔二叔吗？况且在厂里好歹一天三顿饭都是现成的，如果自己离开了这里，摆在最前面的问题就是起码要有个睡觉的窝呀！况且现在天气逐渐寒冷，不像是夏天即使真的露宿街头了也只是被蚊虫叮咬而已。这种天气，在外面睡上一夜，估计就要步木拉提父亲的后尘了，直接冻死在田间地头荒野之中。

可是不离开似乎也不成，起码这个病情没有好转的迹象。这样拖下去，早晚会加重，到那时再想离开怕是也力不从心了。

痛定思痛，孟良在小月的帮助下，找了一辆吉普车，把自己和自己那点儿行李都送到了二叔家，离开了这个让他感情上充满了复杂甚至有一丝怨恨的石棉瓦厂。走之前二哥也没有再露面送上一送，这更加说明了他们这些办厂的领导，其实心底里是知道这个病的。送走了生病的工人，他们自己估计也会长出一口气。孟良想过闹上一番，毕竟这病说不定能算是类似工伤，闹一闹说不定能得到一些补偿。

后来想想，自己身子太虚弱，经不起闹腾，万一再起了冲突，再挨上一顿打，那自己说不定还真的有可能交代在这里了。只靠着周小月一个朋友，而且他现在还每天在给二哥跑腿赚钱，真要是起了冲突，孟良心里也拿不准这唯一的伙伴会站在哪一边？还是先离开这里将养身体吧，没有个健康的身体，一切都是浮云......

面对病成这样的孟良，二叔和二婶子大惊失色。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这才多久没见，就虚弱成了这样。

二婶子把他们以前住的已经淘汰的老房子收拾出来了一间，杂物清理了一下，暂时先让孟良安顿了下来。这是三间并排的土砖房，由于长时间没有住人，显得有些破败不堪。墙体很厚，房顶是麦秆掺和着黄泥覆盖的，有一个屋角的头顶上甚至破了个洞。唯一的窗户甚至安装的不是玻璃，而是双层的白色塑料布。地板是红砖排列而成，看得出来并不是整整齐齐的红砖，而是各种不规则的边角料，所以整个屋子的地面高低起伏不平。

屋里有的床并不是常见的木制床或者铁制床，而是土砖垒的类似火炕的大床，占据了整间房屋靠里的大约三分之一的空间。火炕靠近墙面的地方垒了一面火墙。这是西北特有的火墙，土砖垒制，里面是空心的。火墙的一端原来应该是连接着一个小火炉，直通房顶的铁皮烟囱已经锈迹斑斑，火炉子也不见了踪影。估计是搬去了新房子，铁制品毕竟不是便宜货。

简单收拾好床铺躺在这间小破屋子里，孟良终于可以畅快淋漓的咳嗽了，不用再怕影响到别人休息。现在想起来，之前几天躺在宿舍，忍耐着咳嗽，受着白眼，那种影响了别人睡觉的愧疚，其实加重了善良的白孟良心里的负担，估计也对他病情的恢复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躺了没多久二婶子拎过来了一个破旧的铁炉子，应该正是以前这个屋里匹配的那个。二叔活了点儿黄泥巴，把铁炉子安装回了原位，接口处细心的用黄泥封堵结实。然后找来了一些旧报纸，把整个铁皮烟囱又里里外外糊了一层。原来呀，整个西北地区冬天都特别寒冷。家家户户基本上都依靠这种铁炉子取暖，甚至很多牧民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炉子的存在。

但是这种炉子必须做好排烟措施，比寒冷更可怕的是一氧化碳中毒，也就是俗话说的被煤气打了。不知道有多少家庭或者个人，睡觉前一家人暖暖和和热热闹闹的，第二天一屋子人永远的醒不过来了。据说现在的天然气，本身也是无色无味的，就是为了防止天然气泄漏，燃气公司人为的给气体里面加上具有刺激性气味的气体。就是为了让人第一时间察觉到燃气泄漏，避免惨剧的生。可是当年并没有这样的条件，大多数家庭都是木柴牛粪搭配着煤块取暖，漂亮整齐的蜂窝煤可是地道的奢侈品。

有了这个炉子，回头身体好点了再去置办一口铁锅，孟良就拥有了渡过这个冬天的最基本的生活条件。炉子很久没有用过了，二婶费了点功夫才最终点燃。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烧焦的味道，引的孟良又是剧烈的咳嗽了好几次，慢慢的才适应下来。

中午一点多钟，二婶端来了一大碗浇了蒜汁的捞面条，之所以一点多端过来，是因为西北这边中午下班时间就是两点。由于跟内地有两个小时的时差所导致的，这边早上是十点到两点上班上学，下午大概四点到八点是工作时间。

本来孟良是没啥胃口的，但是闻着蒜汁的香味儿，还是不自觉的咽了咽唾液。终究是家乡的味道，能够给人以无限的力量。唏哩呼噜的吃了一大碗之后，孟良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孩儿呀，都知道在外面讨生活不容易，我跟恁二叔商量了等你身体好点了，就在咱自己家里帮点忙吧，恁二叔现在身体也不太好，去县城进个货啥的，也搬不动多少。”

“等你好点了，这外头麦秆都是现成的，活点泥巴，你上房顶把这个窟窿补补，这房子就能住了。你自己也不用开火做饭，家里有啥多给你一副碗筷就解决了。再说你还上过高中，你这个弟弟妹妹有啥学习不会的，你还能给他俩当个家庭教师。”

二婶子开始给他规划了起来。孟良此时心想，自己似乎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几天之后，似乎是应验了医生的嘱咐。孟良在脱离了充满石棉纤维的环境之后，真的感觉到咳嗽和肺病在一丝丝的好转。最明显的就是咳嗽变缓了，不像之前那么撕心裂肺了。也可能是二婶子做的饭食充满了家乡的味道，给了孟良以精神和胃口上的双重慰藉。总之，在被病魔折腾了这么久之后，阳光似乎又照到了孟良的身上，他又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再次去鬼门关的门口溜达了一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