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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意义（第1页）

林时又在雕像前盘旋了好久才终于缓过神来。江小宁知道他心情复杂，于是并未开口，只是静静地研究接下来该如何到达雕像的手臂位置。现如今在石像内部，中心位置除了这一黑色雕像之外并无他物，但如果按照江小宁的推测，想要研究下方手臂吊悬的内容必然也是从石像当中的甬道出发，如此来看，这雕像除了说明邪神身份之外，必然还同时是能打开下方通道的机关。

“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看向林时，对方掐着烟并没有抽一口，此刻即将燃尽的烟蒂已经快要烧到手指，但他丝毫都不在意。

“想要去往下方，道路机关大概率隐藏在这雕像上面。”

又是良久，直到火烫到林时的手指，他才终于缓过神来。江小宁非常明白对方此时的感受，从某种角度来讲他们是一样的，但很可惜的是江小宁不懂得该怎样去安慰对方，就像她不明白如何劝慰自已一样。

机关并不难找，就仿佛墓主人清楚来到这里的人都会陷入巨大震惊之中一样，在打开道路的机关上他并未为难这些苦命的人，只是一小会儿，缓缓移开的雕像下方就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林时一马当先钻了进去，看样子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江小宁紧跟在后面，洞内狭窄很多，但勉强能通过一个人，由于几乎是垂直向下，因此道路并不好走，只能依靠陨铁上刻凿留下来的凹痕，三个人身上都没有绑安全绳，一旦失足后果不堪设想。

“邪教的事情，我很遗憾。”

为了防止对方太过冲动，在向下几米之后江小宁终于还是开了口，她想弄清楚此刻林时的精神状态，虽然她之前很厌恶对方这样做，但此时她才明白，或许恰恰因为这是自已一贯的做法，才会招致自已内心的排斥，她厌恶的并非事情本身，而是自已。

“没关系。我虽然震惊，但更多的是兴奋。既然弄清楚了敌人是谁，我们就可以执行进一步的计划了。”

对方言语中很是冷静，看来他很快就从巨大的冲击当中清醒过来。本质上讲他和自已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冷静、沉稳，同时不近人情。

“敌人？”

江小宁从未听林时说过林家与邪教之间的关系。她一直以为林家是邪教的后代，毕竟除了后人，谁还会不惜余力挖坟掘墓去寻找真相？却没想到弄到最后双方竟然是对立关系，她在无意之中竟问出了如此巨大的秘密。

“林家一直在和这些人作对，从我出生便是如此。我们口口相传，要小心风水不好的无名古墓，要小心背后长手的怪物，但从未有人问过为何如此。没人清楚真相，或许林家的真相和邪教的内容一样，早就被湮没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中。”

“既然你们连真相都不清楚，又为什么还要坚持追查呢？”

江小宁问道。

“你说的很对。既然都不清楚敌意从何而来，我们自然没有追查到底的必要，在我这一代，还在继续追寻真相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无名墓凶险无比，又有人蛛潜藏其中，伺机而动。追查这件事情耗时耗力，真相又遥不可及，一个没有问题的答案即便得到了又有何意义呢？”

林时叹了口气：“大部分人都放弃了，林家也有自已的生活。曾经与林家并驾齐驱的江家早就已经发家，而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真相，庞大的家族逐渐没落，人丁稀少，时间和真相带来的损耗再雄厚的家底也不能承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随着时间的推移，放弃的人越来越多，坚持的人越来越少。到如今，我不清楚除了我之外还有几个林家人依旧为了真相而努力着。”

“那你为什么还要...”

“我不甘心。”

林时停下脚步。

“我知道这或许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但意义本身就没有意义，你说对么？”

他回过头，眼神异常坚定地看着江小宁，“我不清楚林家追查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也不清楚林家为何会与这邪教为敌，甚至在几分钟前，我甚至都不清楚这邪教的名字和信仰。但我知道的是，林家为此坚持了千年的时间，我的祖父丧命于此，我的父亲、我的兄弟、我的朋友全部丧命于此，难道这还不够吗？时间的意义、林家付出生命的意义、我的亲人朋友们付出生命的意义，他们带来的意义已经远超过真相本身，如果我在此时放弃，林家千百年坚持的事情就会毁于一旦，那林家千百年来做出的牺牲，还会有意义吗？”

江小宁静静地看着林时，他的眼睛仿佛一汪平静的湖水，深邃而迷人。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镇定自若，但他的每一个字却又如此沉重，仿佛刻在石碑上的箴言，又好像烧红的烙铁，在江小宁内心之中烫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我的坚持，是为了前人付出而做的努力。他们的付出给予了我坚持的意义，而我的坚持，又反过来为林家坚持这件事本身提供意义。我的意义在我自身，整个林家追寻的真相仿佛是一个无穷无尽的循环，此刻它就套在我的身上，我没有坚持的意义，同时也没有放弃的理由。我必须这样做，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四目相对，两个人沉默半晌，久久没有开口。画面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了，江小宁感觉自已跳出了三维，她好像看到林时周围的空气在扭曲，旋转，时间从他的身边仿佛河水一般呼啸而过，而他，则岿然不动，立于永恒之中。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人总要为了什么而存在。草木的意义是为了结出果实，动物的意义是为了捕猎和繁衍，而拥有思想和理智的人则超于它们，为了更加复杂，也更加虚无缥缈的意义而活着。

从呱呱坠地那一刻开始到死亡，需要花费一个人近百年的时间。这对一个人来说很长，可放在历史当中却又短的可怕。当这种属于个人的漫长与存于历史之中的短暂相碰撞时，除了无尽的虚无，带不来任何东西。

人这一生，都活在对于死亡的畏惧之中。我们直面终归于尘土的畏，为了解除这种畏，我们寻找意义。江小宁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周围的黑暗笼罩过来。就像自已追寻姐姐的死，林时追寻家族的真相，为了对抗死亡，人总是挣扎着想要在世界上留下属于自我的痕迹，即便它会被磨灭，即便它会被遗忘，但至少它存在过，这就是人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