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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依依不舍地暂时道别,王九娘才带着青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待到晚上,听说崔小郎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还没回来,她又亲自去送了夕食。她待一个萍水相逢的孩童如此友善体贴,惹得青娘、丹娘似乎想起了什么,眼圈不约而同地微微红了。她自个儿倒是没有多作联想,即便没等着兄长回来,也安然地睡了。
☆、崔氏父子
翌日一早,王九娘足足睡到卯时末才醒过来。拥着带有熟悉味道的衾被坐起来,她半睁着有些朦胧的睡眼,满足地伸了个大懒腰。邸店的四足矮床光秃秃的,并未挂任何纱帐遮蔽,她一眼便望见半支开的窗外透入的浅淡日光,略有些不习惯。
“九娘睡得可好?”
听见响动后,青娘从床前那扇粗糙的屏风后探出头,眼下一片青黑。
“很好,昨日你们收拾得很不错了。”
王九娘浅笑道。这家邸店的寻常客房就像长秋寺的寮舍那般简陋:一张四足矮床、一扇屏风、屏风外铺着芦苇编成的长榻,便再也放不下旁的东西了。昨天丹娘、青娘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强布置出她们认为能睡下的床铺。但在这样朴素简单的房间内,她倒是睡得很是安稳。
青娘利索地爬了起来,穿上裙衫:“丹娘还说我呢。说是九娘都受得委屈,偏我竟受不得……”
她嘟哝着,“她这回却是冤枉我了。我前半夜的时候还睡得好好的,后来听见外头响起了怪声,才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怪声?我倒是未曾听见。”
王九娘道,“丹娘听见了么?”
“奴也什么都未听见。”
丹娘捧着清水走了进来,“偏就她说听到了刀剑的声响。”
王九娘蹙了蹙眉:“阿兄可回来了?”
刀剑的声响,令她联想到了各种打劫、追杀之类的恶性事件。但潼关城是屯兵之处,寻常恶人盗贼哪里敢在城内肆虐?如今又是太平盛世,潼关守兵也不可能随意调动。算了,这种事,像她这样的后世人怎么想也想不清楚,只求别牵累了兄长便罢了。
“七郎刚入城不久,瞧着很是精神。”
丹娘看出了她眼底的担心之意,回道,“许是青娘听错了,九娘千万别将此事放在心上。”
青娘也忙跟着点头:“许是我做梦了罢。待会儿在马车上,可得好好补足了觉。”
“横竖没什么事,睡上一整日也无妨。”
王九娘神色微松,由着她帮她挽发换衫。乌黑密实的长发在头顶绾了个髻,用玄色的幞头巾绑住,身着檀色圆领长袍,烟灰色腰带上系了件葡萄穿枝碧玉佩,双足套上皂色小短靴。
装扮妥当后,依旧又是一位风姿俊逸的少年郎。而且,穿“丈夫衣”
穿得久了,王九娘举手投足间也多了几分英气、几分随意。若是不熟识之人,一眼看上去,已是很难发现她女娇娥的真实身份了。
“稍后便要启程了,九娘是去大堂用朝食,还是在房间中用?”
王九娘想起兄长那几位朋友,不得不选择了后者:“取来在房间中用罢。”
丹娘、青娘将春娘和夏娘唤进来收拾床铺,这才一齐出去了。不多时,她们便端了羊肉汤饼、蜜豆蒸饼、葵叶汤过来。
王九娘吃了几口,突然想起了昨日遇见的懂事小家伙,“崔小郎的阿爷可回来了?”
她昨夜睡下之前,那人确实还未回来。晚上城门关闭,又有宵禁,就算要回邸店,也应是像她家兄长那样,一大早才进城。按理说,赵九等人应该会注意到才是。
丹娘摇了摇首,以目光询问消息比较灵通的青娘。
而青娘皱了皱秀气的鼻子,颇有些不情不愿地回道:“听赵九大兄说,一早他们便离开了邸店,留了一千钱作为酬谢。咱们还缺那一千钱么?九娘待崔小郎那么好,他阿爷竟然也不过来拜访致谢,实在是太不知礼了。亏丹娘先前还猜他们是清河崔氏、博陵崔氏分支呢!行事做派一点也不像世家子弟!”
王九娘笑了笑,不知为何却想到了青娘夜半听见的刀剑声响:“这倒是无妨,或许他们只是急着赶路罢了。”
她帮那个小家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并不求对方感谢。只愿那位父亲能吸取教训,别再一次将孩子随意地抛在人来人往的陌生之地便足矣。
辰时左右,潼关城内唯一的邸店前越发热闹了。从邸店内走出的旅人们或匆忙或悠然地分赴东西,带着厚重行李或货物的车辆则慢慢地在一旁的角落里汇聚成了车队,去往了不同的方向。随着一队队人马的离开,有些嘈杂混乱的邸店前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只留下了一支车队停留在原地。
那车队里足足有十来辆牛车、驴车,不仅拉着沉重的行李,还装了二十来个老弱妇孺。赶车人且不说,另还有一群穿着短打的精壮汉子守在一旁,半是警惕半是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邸店对面的某条小巷中,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正安静地站着。骑在它身上的,是位身着红褐色窄袖圆领衫的年轻男子。他大约二十余岁,身形挺拔,肤色却很白皙,视线略有些散漫,似乎正在出神。而他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幼童,倒是目光炯炯地盯着邸店前面不放。
“阿爷,那些人,是部曲?这些部曲瞧起来挺厉害。”
“唔。”
年轻男子答得很随意,显然并没有仔细听儿子在说些什么。但孩童也丝毫不在意,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
这时候,自邸店的门内,走出三位衣着轻便、容貌俊美的少年郎。紧跟在他们身后的,便是几个年纪略长一些的年轻文士。为首的少年郎朝着年轻文士中的一人说了几句话,又简单地向其他人点头致意,这才快步走到马车边,利索地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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