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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冷无烟（第2页）

说到这里，冷无烟的目光倏地闪了一闪，老黄知道自己这番话起了作用，于是继续道，

“公子你细心想一想，林老将军当年即使志存高远，但他会是在西皇山春狩时鲁莽做出弑君谋反，株连家人这种事的傻子吗？听雪小姐和你相识于江湖，情深义厚，她又会是那种和其他名门公子有染的风流浪女么？偌大的将军府仅仅在一年之内便萧条破败到如今模样，将军被杀，小姐冤死，这幕后若无人在暗中布局摧毁镇国将军府，你相信么？老黄我已经是大半截身子都埋入了黄土的人了，也没有公子你这样的武学天赋，即便想为将军府，想为大小姐做一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但是公子你可是名满天下的武学天骄啊，在这地窖里沉沦三年至今也不过才二十三岁，未来的人生还有大把的时光，可别埋没了啊！”

老管家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说完，冷无烟缓缓埋下了头，陷入了沉思。

他自己也知道三年前那一连串事情来得实在太突然，太蹊跷。

一向忠心耿耿为朝堂效忠的林老将军在西皇山春狩时意图谋刺刚登基的新帝李悬月，被皇帝身边的近侍，仙道院的修行强者寇青龙觉并击杀。

李悬月却破天荒地念及林老将军曾为先帝立功的旧情，放过了将军府的其余人，只剥除了林将军部下的爵位军权，没收了镇国将军府的倾朝权力。

但林听雪大小姐依旧不死心，多方打探西皇山春狩时的前因后果，想要弄清此事真相，而就在那年冬天，冷无烟受刚从西凉游学十余年归来的安国候二公子所邀请前去府中作客，却亲眼看到了妆残眉落的听雪从对面阁楼大公子的房间里出来，匆匆离去——据二公子说，那女子最近常常来拜托大公子向父亲安国候打听春狩时林入云将军谋反之事的详细经过。

冷无烟只觉自己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匆匆灌下一壶酒后，便提刀回了将军府，争执，癫狂，失控……

时至今日，冷无烟还仍旧记得自己曾经的挚爱阿雪断气前躺在雪地里，口里不断淌着鲜血，眼神无比坚定地不断对他重复说着——我去过安国侯府，但绝没有背叛过你……

这些年来，他早已幡然醒悟，自己当时的确是被某种力量蒙蔽了心智，催动了邪念，可他始终无法摆脱阿雪死在他刀下这桩事实所带来的痛苦和自责。

…………

“黄伯，能帮我去陌阳小镇上打壶酒吗——我——醒着好难受……”

冷无烟双手捂着头，不愿再回忆下去。

老管家叹气摇头，这三年来，冷无烟没有哪一天停下过酒，没有哪一天不是处在半醉半醒，半生半死的状态。

“府内还有两坛女儿红，可是那是老将军当年给听雨二小姐埋下的——另外酒窖里还有一缸府中最次的红刀子，原本是给马厩的养马奴喝的，公子你——”

冷无烟语气痛苦地呢喃：“能喝到最次的红刀子就已经是上天给我的最大恩惠了，我本是该在黄土之下腐烂，给阿雪抵命的万恶之人，却厚颜无耻的赖在这世界上苟延残喘——”

老管家苦着脸站起身，不再听冷无烟这些年几乎每天都在重复的自责之话。

他从简陋的木床榻旁提起一个白瓷酒壶起身朝隔壁的藏酒小屋走去，口里无奈的叹息道：“公子你本该是大唐拜将封侯最年轻的英雄人物，怎会就甘心沉沦成如今模样呢，我老黄能拦住你不寻短见，却始终劝不回当年的公子——”

一老一少各自对各自诉说着自己的苦涩和无奈，忽然隔壁房间传来哗啦一声猝响，老黄惊得一怔，冷无烟也意外地受到触动，仿佛某根敏感的神经被拨动了般，他抬头看了一眼那面石墙。

“将军府都没落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今晚居然有不之客闯进了地窖——”

冷无烟面无表情地轻声道。

老管家疑惑的摇头：“不可能，谁还会找到这地窖来？多半是那只野猫，这些日子它总是跟着我想来地窖，我去看看，顺便给你打壶红刀子来。”

冷无烟点点头，他仍旧在凝神细细地感知着石墙后边，那双充满忧愁的黯淡眼瞳里忽然亮起一丝复杂的光芒来，他仿佛在绝望的大海中抓住了一丝救命稻草，燃烧起了希望的火光，希望复仇的火光。

冥冥之中他心有预感，或许是当年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的那只手，终于要出现了……

…………

藏酒小屋内的两人被身旁猝然响起的这声音吓得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来，两人不是害怕这房间里搅起声响的野猫，而是听见了冷无烟那句冷冷的“不之客”

。

老黄的脚步声距离房间越来越近。

小屋里，一只手缓缓拔出了短刀，黑暗中看不见锋芒，却能感受到越来越冰冷的杀意已经开始四散蔓延。

大多数散着杀意的人，往往无法现自己身处在更浓更厚的杀意之中。

只有极少数的人天生拥有敏锐的洞察力来察觉周遭潜在的威胁，未交战之前就已在脑中将各种较量的过程和结果排练了无数遍，这种人，永远都是丛林里的不败猎手，江湖中的冷血杀手。

冷无烟曾经便是极少数人之一。

如今，他依然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