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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地表的爬虫（第1页）

距离地面15o多米的废水排污监控室里，陈扬独坐在屏幕前面。屏幕上有着复杂的管道网，在不同的节点上跳动着流量、压力、温度、功率等等数据。常常有些节点上的检测数据值变成黄色，然后由此节点开始，顺着往下一路都变成黄色。通常来说自动化系统会介入调节，只有当出系统调节权限的时候，才需要陈扬的介入，手动分配上游的各项数据，以使得系统能正常运行下去。

这段时间压力常常过预设值，说明排污管道流通性降低。生活用水日益紧张情况下，连废水都已经多次循环使用，可想而知污水的会是什么样子。地下水资源倒是有，但要是过度采集地下水会导致地质沉降，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严重的话会影响整个地下城的安危。说来说去还是水资源紧缺，导致排放的污水的流动性很差，加上沉淀和复杂的化学反应，引起沉积和结块。

所以，废水排污部门被戏称为泌尿科。这个部门的工作性质，就注定了是个清水衙门，但凡有些门路的都不会来这里。工作枯燥单调，三班倒，收入普通责任不小，更重要的是要是碰上设备故障管路堵塞，还要亲临现场排障疏通。这些都不是门可罗雀的理由，你要知道，现在都环境下只要有正事编制的工作，都会让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面挤，而这其中还有一项要求却让人望而却步，需要在地表核污染的环境中处理解决各种故障，其中还有定期引入自然湖泊的水对管道进行冲洗。这直接劝退很多有家庭的或者准备结婚的人，工作是工作，尤其还一家老小的情况下，但凡有另外的选择，谁也不原因把自己置身核污染的环境中，虽然再三申明抗污染服能绝对的保证安全，但谁又愿意拿命去赌呢。但这种带编制又不是谁都能来的，也就落到了能进的不想来，想进来的却不够格。

陈扬来了。原先他是管财政的一个小科长，虽然官不大，但人脉很广。他很享受这种安逸的小生活，陈扬是个乐意过小日子的人，你也可以说他安于现状，也说理解是一个透彻的人。因此他在单位总是一副佛系的样子，不争不抢。但是这个小人物在单位却是一个能推开局长办公室的门，进去聊天喝茶的人。偏偏这样一个人，离开了原来那个让人羡慕的眼红的单位，去了这么一个清水衙门。还是在局长拍桌子留人的情况下，依然递交了工作调动申请。

陈扬呆一般靠着椅子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自从陈扬换了工作以后，就变的十分木讷。在新的环境里，同事们以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或许是在以前的单位做错了事，得罪了领导，被下放到这里。对于这样的人而言，是没有什么前途的，有些人会出于同情，有些人觉得避讳，更多的人并不在乎。在这里又脏又累，谁还会替别人操心。

叮铃铃……电话响了。这种老古董的有线电话只能显示来电号码，11位号码的来电瞟一眼就知道是外线。一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号码，是赫勤。陈扬以前从来不记得赫勤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向来都是用智能电话呼叫名字的，反而这种古董电话，让人记住了最本质的原始号码。

“什么时候安排清理作业？”

“快了，最近常常压。不过这段时间生产任务重，一直没有合适的维护窗口，所以维护计划一直在延后。可能会根据生产进度临时性维护作业，只要你们没有问题，我就可以安排，毕竟这种活也没人愿意往身上揽。”

“大家都指望着你呢。你们不下任务，我们就闲，这段时间都快坐吃山空了。”

“其实这样长远看也不是办法，你们可以注册个运营组织，直接和我们对接，这样你们有什么行动，也名正言顺了。”

“你们为什么不组建自己的地表管道维护部？还不是因为以你们编制内的待遇成本太高嘛。这种劳务外包的形式多好，薪资低，不用承担人员的作业风险，挥之则去，召之即来。而我们也不看重你们那点报酬，主要地表防核污染的作业服太贵了，我们根本无法承担，而你们的作业服是由财政承担的，所以我们各取所需罢了。如果我们自己成立公司去运营，单单防护服的费用就足以让我们破产，更不要说干点别的了。”

“我说你们使用防护服能不能爱惜一点，耗损率这么高我看着都心疼。只是审计和申报不知道情况而已，我听说上级部门要求对我们的防护服进行回收检查。”

“检查呗，我们又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出勤记录不都和你们记录上报的一样，作业时间也按实际上报，而且我们还自己承担长作业所消耗的耗材。是你们的活难干啊，我们有什么办法？每次都出我们作业时间，我们既没有要求加班费，一直秉承着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咋地，你们主管部门还有意见了？那让他们自己下来干，看他们愿不愿意。嘿嘿，是哪位领导不开心了？还是看门的小鬼难了？小鬼我负责，领导你搞定。”

“你话太多了，看来最近真的很闲。要给你们找点事做做呀。”

“谢谢老板关照！”

陈扬其实已经死了。生理上活着的只是血肉，作为一个人，他已经死了。所以他的新同事都觉得他木讷，一具行尸走肉而已，自然不会有什么情感的互动。也只有和以往的那些朋友们，还能流露出一些人的情感和沟通。但这种老友的关心，对于陈扬来说却是一种沉重的负担，你想象一个厌世的人对那么多关心他的朋友做出回应，是多么沉重的负担。

赫勤，最早时混迹于城市里的出租车司机。所以对于这个城市有无比寻常了解，后来更是各种消息的渠道商。在和几个朋友成立自己的出租车公司后，就专心于服务于城市的另一个层面。他擅长为各种关系牵线搭桥，虽然大人物不在乎这样的角色，但是也十分需要他们提供这种服务，毕竟有些事不方便，总需要有人在中间缓冲，才显得体面。但随着迁入地下城的巨大变化，交通行业肯定是历史里的职业，再加上以前所积蓄的人事关系，随着社会结构的巨大变化，所建立的关系网瞬间荡然无存。环境不一样了，赫勤还是原来那个赫勤。他以前靠着自己敏锐的感知能捕捉到机会，现在也一样。借着外包给排污系统维护作业的工作，给自己干着黑市里倒爷的活。

赫勤，现在是黑市的赏金猎人，也叫废城拾荒，但他更愿意称呼自己为阳光6行者。他们拿着排污部门的通勤单，正大光明的进出官方的地表通道。他们穿着官方提供的昂贵的防护服，在地表使用着官方提供的交通工具，甚至还配备着轻武器用于防范野生捕食动物的袭击。而他则利用在地表活动的时间分出一部分人手搜刮着阳光下这个被废弃的城市。此刻仿佛他就是这个城市的主人，随意索取他所需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