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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扬威大名府（第2页）

大名府乃北地大郡，临近有一山唤作金顶山，悬崖陡壁，危峰兀立，地势险要，日久竟聚了上千贼寇，常出没山林，行劫客商。

这伙强人有四个头领，武艺出众，万人难敌，大头领周彦陵诨名“一撞直”

，身有千斤之力，掌中一杆金均捣马枪，得自天雄军战枪真传，未逢对手，所向披靡；二头领江蛮儿诨名“出水犴”

，用一杆三股滚钢叉，能打飞刀，煞是狠毒；三头领王之翥唤作“清灵道人”

，使一根玄铁短夹棒，棒法神鬼莫测，又兼知兵法，善使妖术；四头领石冲，诨名“见风鵟”

，胆大凶悍，怀中两柄牛耳刀，腰中一张描金跳弩，最善暗中取人性命。金顶山有此几人，官军几番征讨，均是折损人马，无功而回，一时耐他不得。

宣和四年春，金顶山贼寇杀了过路差官，劫走公文马匹，新任知府梁中书上奏朝廷，枢密院尊朝议，调名将斛律瑾引一万兵马前来抄剿金顶山。那斛律瑾出身将门，谋勇过人，引军来到金顶山，大小数十战，围困愈严，步步紧逼，迫得贼寇无处藏身，不得已拼死来战，斛律瑾奋起神威，擒了周彦、江蛮儿与石冲，将喽啰大部剿灭，只走脱了清灵道人王之翥。

斛律瑾得胜报于朝廷，回大名府交了差事，引部下军马径去，朝廷颁令大名府于秋后将金顶山众贼寇昭法行诛。

这一日限期已至，大名府五百军士围定十字街法场，一百官差自监中提了周彦陵、江蛮儿、石冲并三十二名喽啰贼，换了典刑衣，戴了无嘻花，吃了长休饭、饮了永诀酒，直出狴犴门，拥着奔往十字街。一路之上周彦陵、江蛮儿、石冲凶悍不减，虽勒了嘴，强骂不止，一差官喝道：“强徒休要兀自顽横，少顷便教你魂魄散去！”

江蛮儿狠咬断牙齿，口舌得启，回骂道：“老猪狗，我咒得你肉片片儿飞！”

那差官见他死在眼前且如此凶横，唬得心惊不止。旁有一人大叫道：“蠢物，不得回，回路已绝！”

江蛮儿闻声看去，但见一人坐在马上，头戴金正幞头，鬓有琉璃瓶簪，瓶内插着一支罗花，身着彤红袍子，下摆绣着鳺鴀芙蓉，脸含煞气，目射寒星。举止萧肃，如同赤禽立梢；姿态冷峻，犹如殷蛇盘石。江蛮儿看罢骂道：“老爷这番回望，定要记下你这花猢狲容貌，日后好来追命！”

那人笑道：“罢了，俺今日便让你看得真切，记得于心。”

言罢登上囚车，取出牛筋连环钩套，钩住江蛮儿口舌，定在铁叶夹上，江蛮儿吃痛，不得声，涎津、泪水、血液交流，周彦陵、石冲见此怒目而视，口中呜呜有声。那人厉声道：“尔等杀才听真，俺乃大名府“一枝花”

蔡庆也，若再要呼喝，叫尔等知道俺的厉害！”

言罢高声唱道：“生来便拜萧神爷，顺天典刑送凶邪。心若灭时罪亦消，犹叹身埋乱葬穴。众差官闻听他唱，各个使出本事来，随他唱道：“心若灭时罪亦消，犹叹身埋乱葬穴。黄泉路上风烟满，今日凄然作永诀”

。江蛮儿听罢，心中雷鸣，大叫一声，死了过去。

不多时，来到十字街前，但见级高悬、阴风徘徊。众军汉将周彦陵、江蛮儿、石冲并三十二个喽啰贼掼在台上，有官差取水将江蛮儿泼转回来，又将众犯逐一散了，系在桩上，一切完毕，禀了上去。行刑官捉了一支令掷下，命五名赤衣刽子手登台行刑，便见号炮声响，血液迸射，肉屑涂地，顷刻仆倒了十具尸身。正在此时，来了一只白鹤，落在周彦陵肩上，左顾右盼一番方才振翅而起，半空中化成几百噪鹛复落于刑台。众军汉、官差见此惊异，上前驱赶，奈何那噪鹛驱之不去，在刑台上起落啼鸣。有节级奏报行刑官：“众鸟不离刑台，殊为不详，恐有变故。”

行刑官戟指台上喝道：“斩讫！”

五名刽子手见上官催促，便挥刀行刑，奈何此时噪鹛越聚越多，已聚了数千只，毛羽纷落、聒噪不已，那五名刽子手如同撞邪，手足麻软，竟斩不得，众军汉见状各执军器，呼喝起来。行刑官令节级上台察看，节级得令登台，见那五名刽子手口眼歪斜，瘫倒在地，觳觫不止，竟成不得事了，无奈命人将刽子手抬了下来。行刑官见此心惊，正在无措之时，忽听一人道：“老爷莫慌，待俺前去斩来。”

行刑官定睛看去，乃是一黄面大汉，但见他面色栌黄，口阔牙长，双目半开半闭，两腮一吞一吐，额前微点朱砂，髭上横生鸦青，真如巨兕当道、恶罴巡山。行刑官识得此人，名为蔡福，诨名唤作“黄面罴”

，知他久有名声，又惯为出差行刑，便道：“你若能斩诸寇，便赏你二百两银钱，报功一件。”

蔡福慨然领令，脱衣披红，吞了辟秽丸，擎了夹钢断魂刀，捧了一袋生谷米，阔步登台。

蔡福来到台上，只见那噪鹛落满众寇之躯，便取出生谷嚼了，竖掌念道：“百谷入胃，与神合气。填补血液，尸邪亡坠。真气来前，邪气远退。”

念罢，猛喷出口中碎谷，随即大喝一声“咄！”

那千只噪鹛惊得一起腾空，转瞬不见，但闻半空呵呀一声，一人大叫“破吾之术，着实可恨”

，众人方知是那“清灵道人”

王之翥暗里行此妖法，各自称奇。行刑官见破了王之翥障眼法，喝令众军汉戒备起来，准备厮杀，却久不见王之翥现身，知是王之翥胆怯遁逃，便催蔡福行刑。

蔡福心下畅快，一刀一了，不消片刻便将众喽啰贼斩杀，再看台上黏滑难立，蔡福两臂血浆淋漓，众人看罢皆惊去了魂魄。行刑官见蔡福连斩二十二人，犹自雄壮，赞道：“如此气力，真乃铁臂膊也。”

赞罢见便命取水冲洗，蔡福叫道：“不必水，只要酒。”

行刑官命人置酒，蔡福和着血浆连饮三盏，又借酒濯洗夹钢断魂刀。石冲看蔡福这般模样，如同见了吃人太岁，哭叫讨饶，泣泪滂沱。蔡福不理，只顾濯洗擦抹，少顷便提刀来斩石冲，石冲口中呵呵有声，四肢抽搐，周彦陵见此惨状，不忍再看，默然闭目。蔡福围着石冲转了几转，突一刀剁了石冲级，复一刀斩了周彦陵，来到江蛮儿身前。那江蛮儿见斩了石冲与周彦陵，已被唬得神魄离散，用命挣扎，绳索套钩入肉，哪得解脱，便癫狂而歌，不顾颌下血流如注，一声高似一声。蔡福屏气细听，乃是楚地童谣——“黑犬衔素盏，摩诃开莲伞。欲得富贵久，须把银钱攒。”

蔡福戟指道：“你这厮惯为行凶逞恶，方落得今日被诛，刑台之上无人诵经接招，你可在心头颂那忏字，这便去了吧。”

言罢，抡刀剁下，但见江蛮儿头颅断落，尸身仆在台上。

蔡庆见此喝道：“哥哥好手段，真乃铁臂膊。今日此神威，鬼神亦惊矣。”

众人这才如若梦醒，齐声叫起好来。

作者：燕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