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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法记录仪挂在警员胸前偏上的位置,可以做到正面无死角地收集画面。在场一位干部下意识摸了摸它,却听到白轩逸说:“不用关。一切责任我承担。”
刘明基语无伦次:“你要下地狱了啊!”
“一旦地狱也有法治,下不下地狱也无所谓了。”
何意羡在广东,何峙在香港,老孟病遁,老林已上了天堂。刘明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面对三个亿的经济问题,刘明基现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他一死,预感所有问题将全堆到他头上,唯一的出路也只有一死……斧头要落下来,白轩逸明明白白这是要把他当馅儿剁了……
干警单手举起斧子,哗一声挥到一半时,猛拨一个回马。紧接着只听轰然一声,刘明基人仰马翻滚落在地,滚出老远不动了片刻,木愣着一抹脖子,血呢!血呢?血没有流,人没有事,只是审讯椅断了一条腿。
干警把三条腿的椅子扶好,地上划出刺耳的尖叫声,让劫后余生的刘明基心惊肉跳。白轩逸示意他还是坐上去,刘明基腰一弯还没沾椅子边,又摔了个狗吃屎。
刘明基晃一下明白了,白轩逸为什么不关执法记录仪。这算什么刑讯逼供啊?这一招多常见,叫断椅危坐,他只不过是在现场制造一张三条腿的凳子。嫌犯坐在摇摇欲坠的断椅上,下意识感受到有随时跌倒的危险,必须分心保持平衡。这样就分散了他左脑的注意力,右脑的潜意识就失去了约束,他就会忘记撒谎,任凭右脑说出真实情况。
刘明基躺倒在地上起不来了。他这种人只会把刀子对准无辜弱小的人来展示他的强大,面对真正差一点伤害到他的人就开始不举和软绵绵了。审讯室刺眼的顶灯渐渐模糊,刘明基这一场死里逃生之后,直觉一眼望到了后半生的高墙、电网、铁门、铁窗时,他万念俱灰,悔恨的泪水顺着一脸的褶子分流到各处,往肚子里流,不到这几天,昔日主政一方的高官,原来满头的黑变成灰白,沉重的打击接二连三。
刘明基毛未损,却散着一种奄奄一息的气息。干警在他身边的地上丢了一串有尖锐锯齿的大钥匙,白轩逸的成人之美不言而喻。刘明基盯着钥匙,汗流成河汗湿一地,一边听到审讯员说,检察院很关心你的小女儿,白检专门派人去学校了解情况,帮助解决她的生活和学习问题。对了,我们给她录了像。
录像播放,刘明基上身前倾,泪眼模糊,一副乞求的姿态。他看见女儿低着头,背着书包,孤单地走在马路上,穿过马路,走进学校,看也不看迎向她的笑脸,也不回应跟她打招呼的人。同学们都在玩,只有她躲在角落里。因为父母让她蒙受奇耻大辱,让她抬不起头来。课堂上老师在讲课,孩子们都听得津津有味,唯有她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刘明基多么焦急地盼望女儿抬起头来,快抬起头来,让爸爸看看你的脸。女儿终于抬起来时,大特写的镜头里,他看见女儿满脸泪水,满脸止不住的泪水。他的泪水和女儿的泪水流在了一起……
接着,干警朗读老婆吴慧芬的信。老刘,你犯了法,为你的事,我也犯了包庇罪。可是,检察院并没有把我扔进看守所,白轩逸检察官和反贪局长想到咱们的女儿要考大学,怕孩子背上沉重的思想包袱,无人照顾影响高考,他们瞒着女儿对我办了取保候审,还尽量缩小影响面,因为美国侦查学鼻祖汉斯格罗斯说过,希望每个人都能坦白自己的罪行是残忍的,至少是不人道的。干警们来家里一块砖都不放过,仔仔细细地查,收缴了我为你隐匿的账本和传票,扣押了赃车和十几套楼房……以前我跟着你、儿子,住了六年工棚睡了四年地板,可那时候我们一个小家多么幸福。现在,我天天以泪洗面,你何必还要同检察院抗衡呢,你的身体不是很好吗?为什么总装病呢?你怎么就不顾这个家呢?也许,你还有补救的机会。你要好好地坦白交代,争取宽大处理,政府会给你留一条出路的。你能让我们的家庭继续演绎这种悲剧吗?不能,决不能……
信念完,刘明基反而释怀了一些,甚至想要大笑。里面的真情实感挺好,但是他老婆半文盲,哪里写得了亲笔信。事到今天,也不能怪检察院用些非君子的手段了。这信就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呢。可明明知道是捏造的,为什么看着那些字,眼圈还会一阵一阵地热?
干警买了十个刘明基老家芜湖的大肉包子、两斤香蕉,放在审讯室的桌上。刘明基一边淌眼泪一边吃,居然吃掉六个大肉包。从前三顿饭也吃不下六个。他把剩下的四个包子,小心翼翼用纸包好。指甲长了,干警还给递他一副指甲剪。
白轩逸一笔一笔地展示着确凿的证据,促使一种无法名状的苦涩在向刘明基心中涌动。极度惊慌极度悲恸的时候,刘明基还苦笑着想:出师有名才征战必胜。此时再想招供,也知道要先确认好一个大前提:“那您意思何律他……”
白轩逸截断了他:“别问我,自己说。”
更高的权力战胜了权力,刘明基的价值底线库擦一声切换:“不枉法哪来的贪赃?我从不认识姓何的律师。”
第88章机关算尽太聪明
刘明基望着他,一副等夸的表情。
这时反贪局的徐代局长驾到,惊悉,何意羡突然出淤泥而不染了。徐代局长没有因为局长突然出缺,爬上来之前,与之结有宿怨。当年他侄子涉事九二三特大爆炸案,本是主责人,但和王瑛璐对半分吧。然而王瑛璐请了个大仙儿,就把责任全推过来自己金蝉脱壳了。道上都知道那位何律师口袋里有着硬币一样多的政治资源,并且他的名言:现在买个人头很简单,一百万都要不了。你坐多少年牢,每一年我赔一千万给你。
官司输了。我侄子只是无期加上丧失了一条腿,你何意羡可是上下打点花钱如流水啊?气得徐母也脑淤血偏瘫在家至今。
可有些敌人你不能指望从外部击溃,你只能等一个他们从内部开始瓦解的巧合奇迹。姓何的那一对幽灵,他们终于显露出身影了,徐局长怎么会手下留情,只想从快从重地把这个案子依法办掉,早杀快杀公开杀!
气死人了,当场翻供,真够神的。徐局长坐下来,脱下了行政夹克,郑重地诱供:“刘明基同志,我记得人大选你当院长的时候,只掉了五票,这是从来没有过的高票当选,可见人们多么拥护你!我听说你这个人口碑很好,你不吸烟,不嗜酒,不赌博,不玩女人,像你这样高品质高素养的干部,不可能到处乱伸手去跟什么人要钱,只能是那些别有打算的人,千方百计要把钱硬送给你。主要责任不在于你,主要责任是歪风邪气袭击了你,包围了你,把你拉下了水。”
刘明基向后挪挪屁股,整个身子靠在了椅背上,挺起胸脯。刚才还人面香蕉相映黄的脸,现在看上去很健康血色很足。
局长继续说:“我们要不是对整个案件有详细的了解,是不会来找你的。现在命运就掌握在你自己手里,说实话肯定比说假话对自己有利。你家里查抄了那么多钱,你当然有不可推却的责任。但事出有因,不能全怪你一个人。你能够主动说出来行贿人的名字,就说明你人格正派,敢作敢当。还有些事情,你没有说清楚,你最好不要等到别人都说了,你再说,那就被动了。你是聪明人,你知道该怎么做。对于你的主动配合,我们会考虑法律规定范围内的从宽处理。千万不要搞什么同一条战壕的战友关系,是同一艘舟船的共济关系,那样只会罪上加罪。”
白轩逸:“你对于你现在的处境有什么想法?我认真地告诉你,以后的展靠你自己把握,我们会根据你的表现对你负责。如果你有悔过自新的诚意,检察机关可以在法律允许的范畴之内谅解你。所以,说不说都是你的权利,你只要知道说或不说的结果就行。”
徐局长:“是的,我们会尽全力保障司法程序的公平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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