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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做梦（第3页）

她又伸手推了推，还是没动静。

这才惊觉，大少奶奶不是装的，竟是真的昏过去了。

一时又是惊慌又是难过，深夜又不敢开了内院门出去请府医。思来想去，竟是只能当她是睡着了，先囫囵过完今夜再说。

她自己取了一条薄被，半铺半盖，睡在了床前的脚踏上。

而床上的秦穗穗，开始做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她的大儿子，向阳，这次真的病死了。

然后，老夫人白人送黑人，一下子冲击太大，也病死了。

邵玉符身体本就不好，人比较颓丧，在接连死了两个亲人后，心情就越沉郁。又因为为老夫人守孝，吃的也跟不上，很快也病死了。

小五郎和她的小九娘因为邵家频繁出事，疏于照顾，没养住，也死了。

沈娉婷带着两个女儿大归回了沈家。

因着邵家和沈家反目成仇，女儿们自然是不能嫁进沈家或者和沈家有旧的士族。

因为缺少粮草，最后邵氏不得不起兵进关内，去抢其他郡豪强的粮草。

起初邵家势如破竹，可惜在将军中毒箭死了后，定襄因边军被抽调进关而没有足够的兵力抵抗入侵的胡人，邵玉昭守城被困，最终突围战死。

邵氏的几个女儿，在桐过县被攻破后，被杀了的，被侮辱的，自己悬梁的，竟没一个好下场。

而向远，还没有成年的向远，被人家捆着拴在马后来回跑。好多人叫嚷着，喊着跑再快一点。

他被拖的皮开肉绽，最后手腕处被绳子活生生锯开了，手掌都脱落了，才叫他挣开了绳子，没再被拖着。只是他也没活着。整个人一团烂肉一样，摊在荒野，最后，许是叫野兽吃了吧。

等邵志坚和邵玉衡驰援回来时，邵家已然死了个七七八八。

可是她还活着。很奇怪，她还活着。

邵玉衡红着眼睛，讥诮的问她：“你不是不承认邵家于你有恩吗？你不是觉得驰援定襄没什么了不起吗？你不是看不起我们邵家吗？你不是觉得嫁给我是下嫁吗？如果当年，邵氏没有驰援定襄，今日我邵家人的下场，就是当年你秦家人的下场。”

梦中场景倏地变幻成了十几年前的定襄。

那时候她多大呢？十四吧。正是要及笄的年纪。正是满心憧憬期待着未来的好年纪。

可是没有及笄的机会了。可惜没有时间长大了。

胡人兵分三路南下。而王廷所在的中路军，主攻云中郡，而当时的云中郡防守最薄弱的，就是当年还没有划分给如今定襄郡的定襄县和定陶县这样的边境小县。而阿翁阿耶任职的定襄大营，作为定襄县附近抵抗胡人的主力部队，从秦长城被打退后后撤，一路退守进定襄县城。粮草短缺，又没有足够的战马冲阵突围，再也无力救援其他县，只能虚耗在定襄县等死。

胡人还有一支铁骑，绕过了另两个重点布防的成乐县和武进县，直奔南部桐过和骆县。

黄河滩上挤满了想渡河去关内的百姓。可是船不够。很多百姓带的粮食也不够。

黄河岸边堆满了尸体。

那些胡人烧杀掳掠，肆意凌辱女性。

这一次，她终于死了。在遭遇了非人的屈辱后。

这一次，再没有人如邵氏般神兵天降，来驰援定襄。

定襄郡，不，那时没有定襄郡。或者应该说，整个边城四郡，朔方郡，五原郡，云中郡，雁门郡，全都落到了胡人手中。

十几年过去了，几十年过去了，她的魂魄，在虚空中看着这一片土地上生的一切。

最后，这里的汉人，要么被杀戮，要么被掠卖为奴隶和两脚羊，被杀了吃肉。要么开始穿上胡服，拿起鞭子，学着胡人牧羊放马。他们为了活下去，开始取胡人的名字，说着胡人的语言，大口喝着马奶酒，学胡人逐水草而居。

他们和胡人杂居，通婚，最后有了部落形成了新的民族。

这片土地，从此后，再无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