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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羁栖海盐（第3页）

罗凰将公公扶起坐着，又赶紧为公公煎药。罗成安慰道：“老伯放宽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来迟了，要不你们也不会经历这么多艰辛和磨难。”

他侃侃而谈：“重返海盐城后，刚从大难中脱身，想不到病魔又来纠缠。起先是偶感受些风寒，没当回事，后来又患疟疾与泻痢，接着又得了伤寒。病情险恶，时而高烧，时而寒颤，时而浑身疼痛。自去年立冬过后，高烧不退，胃肠溃疡，昏乱沉迷，如同僵尸。幸亏罗凰和秋阳悉心照看，日夜陪护，奇迹般又一夜复苏，历经五个多月大病缠身，方才稍稍痊愈。可是，小儿子秋阳却被我感染上了伤寒，躺在床上，一病不起。也是王家前世修来的福，有罗凰这么贤慧能干的好媳妇，他又要照看我，又要护理秋阳，真是难为她了。”

罗凰煎好了药，嘱咐公公趁热服下，又到西配殿去护理秋阳了。

罗成说：“老伯，我来喂你服药。”

服完药后，他精神好多了，感叹道：“福王依靠阉党余孽马士英、阮大铖，就像唐明皇依靠杨国忠一样，江山沦陷后方知亡国苦。弘光小朝廷跨台了，多尔衮命令定国大将军多铎出兵江南，铁蹄所到之处，刀光剑影，势如破竹，致使富庶的江南血流成河，生灵涂炭，满目疮痍。我携家逃亡海盐，侥幸逃脱了性命，大难过后，长夜难眠，度日如年，要是这时死了，连口棺材也没有，真是死无葬身之地，有何面目去见先祖于地下。在这国破家亡之时，谁还有能耐来救助我们这些孤苦的逃难羁旅之人呢。缺米缺柴更缺药，真是身陷绝境，无限悲痛。幸亏机警的罗凰，冒着生命危险，将她陪嫁的金银珠宝、饰古玩藏匿在树洞破船之中，劫后余生后，取出来变卖典当，买柴米油盐，看病抓药，贴补家用，勉强支撑到今天。最痛苦的是历尽艰难险阻后，有家不得归的思念家乡之情。重病缠身，清军设置的重重关卡，隔绝了我们的归乡之路。阉党就像这海里凶残的鳄鱼，福王不仅没能驱逐阉党，还听信馋言，陷害忠良。就像海鳄不除，只能听凭它破坏海堤，上岸残杀百姓。要是福王能听忠臣之言，驱逐阉党，励精图治，那满清贵族那里能有机可乘，侵犯南明江山，屠杀江南百姓。我在病榻上，思前想后，只怀念在家乡的祖坟，恨自已羁栖异乡，不能前去祭扫凭吊，尽后辈的孝道了。此外，就是牵肠挂肚的思念故里那百花顶上的九尺英石，槲树顶上建造的巢穴。若能回归故里，我就上那槲树上的巢穴居住，脚不踏满清的土地，身不为满清的臣民。”

罗成感叹道：“伯父如此爱国情操，民族气节，令人敬佩，真是我们晚辈的楷模。我和文雄从苏州驾驶两艘船前来海盐寻找你们，一路上经历清军无数关卡，花费了许多银两，缴纳名目繁多的兵甲车马费，徒劳往返于海盐、乍浦和马鞍山之间，足足耗费了二个月的光阴，才找到你们。现在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启程回苏州去了。老伯你好好休息，我去西配殿看看秋阳和罗凰。”

罗成和卞文雄来到西配殿，罗凰正在给秋阳一口一口喂药，秋阳挣扎着要下床来，他高兴道：“见到大哥和文雄来接我们回苏州，我的病就好多了。明天，我们就启程回家。”

罗凰见到罗成后，极度紧张的心情，骤然放松，悲喜交加的泪水尽情的流淌：“哥，文雄，让你们见笑了。逃难在外，贫病交困，形同枯萎的蒿草，种种窘迫苦状，无以言表。更难诉说的是，羁栖在异乡的落难之人，那种思念故乡的痛苦心境。白天为柴米油盐，看病抓药，服侍病人，奔走忙碌。一到夜晚，更深人静时，就特别思念家乡的亲人，只有独自低声细语，诉说内心的痛苦，哭泣流泪到天明。”

罗成也不知是悲还是喜，陪着妹妹流泪：“怪不得，我在船上彻夜难眠时，能听到如诉如泣的低语声，就像是从九霄天宫传下来的，听后感到痛彻心扉。原来就是你在夜半更深时，对天诉说内心的痛苦，哥哥我都听见了。哥哥历尽艰难险阻，寻找你千遍万遍，你却近在尺咫的龙王庙内，独自流泪到天明。”

这对龙凤双胞兄妹俩抱头痛哭，尽情泄泄心中的悲欢离合之情。

秋阳和卞文雄也陪着流泪，劝解道：“今天是你们兄妹团圆的大喜日子，我们应该好好庆贺庆贺。”

罗成和罗凰转悲为喜，商量着如何庆祝这难以忘怀的劫后余生、兄妹团聚的喜庆日子。卞文雄说：“你们兄妹好好叙谈别后重逢的心情，我去海盐城里买点好酒好菜，做一桌丰盛的宴席，庆贺这难忘的喜事。”

龙王庙钟鼓楼的晚钟刚敲过，卞文雄就做好了一桌酒菜，他和罗成搀扶着王老伯和王秋阳，坐在八仙桌的上，其他人一个挨一个围聚在四边，热热闹闹的庆贺劫后余生，兄妹团圆。王文康老泪纵横，喜极而泣：“我们全家都亏罗成和卞文雄两位贤侄，不畏艰难险阻，历尽千辛万苦，前来海盐解救我们全家。我借花献佛，代表王家老小先敬你们一杯。”

罗成和卞文雄又赶紧回敬一杯：“我们有缘在海盐小城团聚在一起，先得敬德高望重、才高八斗的伯父一杯，祝您老人家着作等身，誉满文坛，寿比南山，阖家幸福。”

二杯酒过后，王文康诗兴突，即席吟咏了一七律《海盐蒙难》：

海盐蒙难又染瘟，欲归故里隔狄军。

度日如年不眠夜，几近鬼门乱葬坟。

自有亲朋同患难，不畏艰险闯敌阵。

劫后余生庆团圆，槲树巢穴九霄云。

罗成说：“伯父是着名的诗人，这《海盐蒙难》记录了我们民族遭遇满清贵族铁蹄蹂躏，沦为亡国奴的苦难生活。今天我们能在这海盐龙王庙内庆贺团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来，大家尝尝文雄的手艺。”

卞文雄抱歉道：“海盐城内街市冷落，百业萧条，也买不到什么像样的酒菜。而且落难在这龙王庙里，也没有像样的灶具碗盆，只得勉强做几只家常菜了。这是叫化鸡。我在洗净、调上作料的仔鸡外面，包裹荷叶，再抹上一层河泥，放在灶堂里烘烤，等闻到香昧，取出后剥去外边烧焦的河泥荷叶，就是香喷喷的叫化鸡了。这是粉蒸肉。用带皮五花肉二斤，将肉皮用烧红的锅铲烫成金黄色，放入温水内刮去洗净，现白色为止。切成一分厚二寸长的肉片，加面酱、黄酒、麦芽糖和五香粉拌腌，再将糯米粉放入肉内拌匀，使每片肉上都沾满糯米粉。然后将一片片肉整齐的排成梯子形扣在大碗内，上笼蒸小半个时辰，就做成香气扑鼻，肥而不腻的粉蒸肉了。海盐这地方出产海鲜，价廉物美，我也是请教渔民，学着做的。大家尝尝，鲜美无比。”

罗凰说：“文雄，你的厨艺真不错。我们到海盐一年多了，为柴米油盐愁，很长时间没有沾到肉味鱼腥了。今天真是大饱口福了。”

罗成说：“伯父、秋阳，你们大家多吃点。我想请海盐城里有名的中医给伯父和秋阳好好看看，吃几帖中药调养滋补，待到身体恢复，就乘船回苏州。”

经过罗凰和罗成、卞文雄的精心护理和调养，王文康父子的病很快痊愈了。腊月初八，年关将近，罗成采购了足够的大米和食品，启程返航。圣严法师前来送行，王文康依依惜别：“多谢圣严大师在我重病几个月来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们有缘还会相见的，后会有期。”

见船中只有冷冷清清的几位亲人，伤感道：“我们从苏州逃难到海盐时，一家二三十口，箱笼囊橐几十件。现在回家，只剩九位亲人，二箱破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