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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学校,马拴踩在泥泞的路上,慢慢地移动着脚步,边走边考虑刘踊跃校长刚才说过的话,虽说管了几年学校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学校教师的构成,有师范学校毕业分配来的公派老师,工资由县文教局,还有县文教局公派的代理教师(县聘教师,大部分都是通过关系),工资也由文教局,还有正式在册的民办教师,工资县上公社各一部分,还有社聘教师(后称乡聘教师),校聘教师,后两种教师的工资少还不能按时。他妻妹刘巧玲开始不过是个校聘,现在成了社聘教师。地区师范学校现在也从正式民办教师(一九八一年七月底前参加工作)里面招收学员,两年以后,就算中师毕业,转为商品粮。加林要是从学校不出来的话,现在说不定都考上地区民教班,培训两年,就成了公派教师,那他就等于把手伸进了国家的馍笼子里,吃商品粮,一个月四十几块钱。马拴了解到这些以后,也真为加林的不幸深深地感到惋惜。不管怎么说加林的事情好像是蝴蝶效应,已经或多或少的对马拴的家里造成影响。
马拴停止了脚步,他从口袋里拿出了烟吸了起来,他虽说不太在意感情方面的事情,但这段时间来,马拴从巧珍那忧愁的脸上,似乎看到了巧珍的心事,马拴已经意识到加林人生中的又一次不幸,好像又成了巧珍的一块心病,搅得巧珍心神不安,这团阴霾现正在由小变大,这样下去会严重影响到他家的安定团结。这不能不引起了马拴的焦虑,使得马拴常常也闷闷不乐。
马拴回到家里,巧珍早都睡着了。
日子就是再难过,也得一天一天的过。巧珍和马拴生活在一起,本来话就不多,现在摊上加林这杆子事,巧珍的话就更少了。
巧珍的情绪影响着马拴,使马拴的心里多有不快,马拴的情绪无形中又反过来有影响着巧珍。
深秋的一天下午,窑外酷热,窑里通凉。马拴在和高明楼在交谈着什么,都是马拴说得少,点头得多。
明楼对马拴提出的问题,从互助组合作社到人民公社化,从以粮为纲全面展到巩固社会主义集体经济,从全面落实联产承包责任制到党的三农政策,高明楼都以自己的经历和经验都作出了耐心地回答。最后问题的焦点还是集中在高加林的身上。
马拴起身给高明楼点了一支卷烟后,凝视了一下高明楼,面孔有点严肃地说道,“明楼叔,这些天来,你不知道。我家都乱成了马了。巧珍一天吊着脸,对我爱答不理的,但她该干啥还干啥。就是从不主动和你说话,你问得紧了,就摇摇头。”
马拴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巧珍这娃娃,唉,咋说呀……”
高明楼插了一句,脸上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明楼叔,实不相瞒,换过旁的,我就是不要女人,也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把人做难咋了。这话又说回来,现今小侄我日子能过得这样,还多亏有巧珍,她把家里打理得那真是没说的,干起农活来比男人都强。村子人见我父母都说我老马家烧高香了,不知那辈积的福。你看这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加林可出事了。这加林一出事,巧珍魂不守舍,把我搞得烟人加呛人。叔,让加林再教书,这事不是你我说了算数。等到机会给加林把教师这事办成,那还不等到牛年马月?那非把巧珍给气瓜不行,你说我这日子还能过吗?”
马拴说完,把眼睛正对着高明楼,明楼把吸剩下的小烟头放进了玻璃烟灰缸,平声静气地说道,“拴娃,你不知道,这些天来,叔为加林的事情也没少劳神。”
明楼侧目看了一下马拴,有点无奈地说道,“现在一实行责任制,大队改成管理委员会,不像那几年让加林钻到大队,干些杂事混些工分,也过得去。加林的事这一时半会儿,可把人给难住了。”
“明楼叔,加林的事你老可贵贱不敢打退堂鼓。”
马拴一听高明楼讲起困难,一下子急了。“拴娃,这你放心,加林的事情,我管定了,还要管好。”
马拴从高明楼家里出来,又去了岳父家。
马拴出门,巧珍从不问出去干啥,他一走,巧珍该干啥干啥。巧珍收拾完家务,坐在炕上,她一边等着马拴,一边拿着巧玲给她买的农村出版社出版的《农村四言杂字》有心无心地看着,但她眼前挥之不去的还是穿着黄军衣上身,下穿藏蓝色的确良裤子,头蓬松的高加林提着馍笼子的样子,高加林满脸无奈地站在她的跟前……
巧珍心神不定,注意力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刘巧珍是一个重感情的人,羊马河畔和高加林的分别,她知道你将是意味着什么,她高兴而来,扫兴而归,她被高加林无情的抛弃了。多少年来,她所精心编织的理想婚姻就像天上的彩虹那样瞬息间消失了。
我们可怜的巧珍在极度无奈之下,她把自己当做了一筐豌豆,一袋谷子,或一头牛,一只羊,一只兔子,在农贸市场上毫无选择地把自己卖给了马拴,而结婚时那些彩礼就是对她驱壳的等价交换。骑在出嫁毛驴背上的巧珍,在她看来,那震天价的唢呐声简直就如同送葬队伍的哀乐在她的头顶上回荡,她再也感受不到人间那妙曼的爱情了。新婚女人的那种心跳脸红,怀疑猜忌,既甜蜜又痛苦,既现实又虚幻,那种美格滋滋的情趣,她一点都体会不到。
随着在驴子背上的颠簸,只是隔着泪水告别了生活二十年的高家村。爱情婚姻对于走到一块的年轻人来说,本是浪漫的饥渴的甜蜜的充满激情的,倘若这种意境消失了,那么生活本身就变得扭曲乏味了。
马拴晚上干啥去了,咋还不见回来?
巧珍拿在手上的书掉了下来,她靠着被子睡着了。
当明月正南的时候,马拴拖着疲惫的懒腿回来了,他一推门进窑,轻手轻脚地踅摸磨到炕边,上了炕,轻轻地从巧珍身上翻过,像刺猬一样,萎缩睡在炕里面。马拴的动作尽管很轻,但还是惊动了巧珍。躺在炕里边的马拴像个木头人那样,侧身面朝墙,似睡非睡。巧珍醒来以后再也睡不着了,她感觉马拴对她好像有点冷淡,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巧珍咬着牙,最终还是呵呲呵呲,地哭了。马拴在巧珍的脚下睡着,听见巧珍哭,就赶忙起身爬了过来,看着巧珍,想说几句安慰话,张了张嘴,就是没有出声音,只是本能地把巧珍的被子,扽了扽。
马拴仰慕刘巧珍那可是有了年代了,那是七五年初冬,城关公社贯彻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精神,开展轰轰烈烈地农田基本建设大会战,在会战工地上,马拴认识了刘巧珍,只不过是两人没有说过话,巧珍干活泼川,架子车土揪得满,特别是休息时各大队都要出节目,巧珍的一曲《兰花花》,一下子就把马拴的魂勾走了,平地舞台上的刘巧珍,长长的大辫子,花格子上衣,蓝裤子,黑灯芯绒布鞋。就像个蓝花花。从那时起,马拴就认定了刘巧珍,他暗暗誓今生一定要娶巧珍为妻。他把他以后的一切活动都和刘巧珍联系起来。为巧珍他曾沾沾自喜过,为巧珍他曾死去活来过。多少个孤独的夜晚,他因巧珍而激动,又因巧珍而惆怅。马拴没有读过多少书,也不会编信天游,在他的生命中,巧珍白天就是他的太阳,晚上就是他的月亮,正如一歌里唱的那样,天不下雨,天不刮风,天上有太阳,相反的那可是另一种现象。晚上要是没有月亮,夜行人就失去方向。对马拴来说巧珍就是月神嫦娥。年龄渐长以后,马拴便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父亲马富贵,马富贵就开始绌联马拴的婚事,马拴没念过几天书,他心里根本就不知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他可知道庄户人所说的好事多磨,女人就怕你多撩,他到底去高家沟大队向刘巧珍求过多少次婚,他都忘了。令他遗憾的就是,巧珍始终不见她的面,他有一肚子话,就是不能向巧珍表达。事后他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巧珍和已经加林好上了。马拴都有一生不结婚的打算,父亲不断地托人给他提亲,他硬是连个面都不见,更谈不上结婚生子,好在老天又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再一次地得到巧珍,他原打算,只要巧珍能跟他,巧珍就是带上别人的娃娃他都不会嫌弃,这一点,他都敢向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保证,一辈子都要对巧珍好。事情往往比想象还要好,巧珍在嫁给他时,竟是女儿身。他马拴要是再不知足,他还是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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