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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涵坐在席上,看着轻凤沮丧的小脸,不知为何,刚刚因为受惊而愤怒的一颗心,这时所有的不快竟然全部都烟消云散。于是他欣然命王内侍赐下水酒,在轻凤领赏喝酒的时候,心中就暗暗琢磨着要赐她点什么才好。
嗯,她身上总是带着龙脑香,要么就再赐她点龙脑吧——李涵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啥新意。
可就在李涵准备赐完香料命轻凤退下的时候,一直在他身边的王德妃竟突然迭声嚷了起来:“啊,陛下,陛下您看,永儿他笑了。”
王德妃使出这一招,原本是想令李涵将视线调回自己身上,不料李涵在注视自己儿子难得一见的笑脸时,却自然而然顺着儿子专注的目光,发现了自己的儿子在看谁。
那小家伙竟然直直盯着跪在地上的轻凤,像见到比爹娘还亲的亲人似的,情真意切发自肺腑地笑开来。
而与此同时,轻凤也正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笑嘻嘻地看着王德妃怀里的孩子。哎,一个月不见,这孩子竟然长开了,虽然小脸还是丑,但好歹雪白粉嫩滑溜溜起来,嗯,那两颗滴溜溜的黑眼睛,怎么看上去还有点像她?嘻嘻嘻……小东西,算你有良心!好歹还记得我!
李涵看着自己的儿子与轻凤一见如故二见钟情,也忍俊不禁,于是笑着开口道:“黄才人,看来我的儿子很中意你啊,不如你也来抱抱他呢?”
不料这时王德妃却不乐意了,只听她径自出言拦阻道:“陛下,请恕臣妾直言,黄才人刚献完舞,身上难免有些尘垢,不方便抱永儿的。”
说罢她伸手替儿子理了理襁褓,状似不经意地用手遮住了婴儿的视线。于是皇子永立刻哇哇大哭起来,急得王德妃赶紧又拍又哄。分坐在两旁的太后们听见孩子啼哭,立刻也跟着帮起腔来:“是啊,王德妃说的没错,刚满月的婴儿,哪里就能让人随便抱呢……”
李涵听了也觉得有理,因此开口赐了轻凤十匹绫绡与一盒龙脑,也就命她退下了。
这一天晚上,李涵果然派来两名内教坊的女官,莅临了飞鸾与轻凤所在的别殿。可见今日轻凤通过自身不懈的努力,终于让李涵在阔别月余之后,想起了这两位嫔妃,或者说想起了飞鸾这傻丫头还在害怕侍寝——真是可喜可贺!
因而此刻轻凤也只得带着一脸的酸意,坐在飞鸾身旁陪她一起听课,真是十分的郁闷。
要知道,这世上又有几个老师能及得上孔老夫子的一半强,知道要因材施教呢?比如现在轻凤捧在手上读的张衡的《同声歌》,教材就显然与她不配套,明显滞后啦!
“邂逅承际会,得充君后房。情好新交接,恐栗若探汤……”
年长的女官端坐在飞鸾和轻凤的面前,对她们柔声道,“这‘恐栗若探汤’五个字,说的就是胡婕妤与黄才人二位此刻的心情,就好像要伸手试探沸水那样畏惧惶恐,其实你们完全不必害怕,因为这是世上任何一位女子,都必然会经历的重要时刻……”
女官软绵绵的话语令轻凤听得好一阵牙酸,可是她又不敢无聊地打哈欠,于是暗暗瞄了飞鸾一眼,不料那傻丫头竟然正襟危坐,听得是聚精会神两眼发光。
“……思为莞蒻席,在下蔽匡床。愿为罗衾帱,在上卫风霜。这几句即是说,两位贵人应当竭尽所能地侍奉圣上,所思所想,都应当以圣上为先。”
女官说到此处,被粉涂得厚厚的白脸忽然笑了一下,像一只无端受到挤压的面团,透着说不出的别扭,“下面这几句,将说到贵人们初夜当做的事,请胡婕妤和黄才人认真听好了……”
轻凤顿时浑身一激灵,心想终于能听到点实质的内容了,连忙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而飞鸾则是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着裙子,丝毫也不敢吭声。
“……衣解巾粉御,列图陈枕张。素女为我师,仪态盈万方。众夫所希见,天老教轩皇。也就是说两位贵人在侍寝的时候可以脱掉衣服,只要对着《素女经》上的内容认真照做,仪态自然就会从容优雅、落落大方,”
女官面色平静目光复杂地望着飞鸾和轻凤,继续往下轻声念道,“乐莫斯夜乐,没齿焉可忘。这最后一句是教二位贵人在经历鱼水之欢后,永远不要忘记这美好的一夜。好了,现在二位贵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呃?这就结束了?”
轻凤将女官的话从头听到尾,觉得还不如让她自己来给飞鸾启蒙呢。
敢情李涵从小受得就是这种朦胧教育呀?
飞鸾此刻也是呆呆地望着女官,仍旧一副什么也没明白的模样:“嗯,那您叫我照着《素女经》做,什么是《素女经》呀?”
内教坊的女官立刻露出一副“你总算问到点子上了”
的表情,将两套配发教材递进了飞鸾和轻凤的手中:“胡婕妤、黄才人,这两套书册请二位先自行揣摩,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再来问妾身吧。”
轻凤赶紧接过书册定睛一看,原来一本是前朝大学问家白行简的插图版《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还有一本是配着图解的《二十四式素女经》,立刻饧着眼咧嘴笑道:“嘿,这个有意思!”
内教坊的两位女官顿时面色微变,彼此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眼神,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才道:“嗯,黄才人,请矜持。”
轻凤一边羞涩地低下头连声称是,一边迫不及待地翻开《二十四式素女经》,没看几页眼睛就瞪直了,指指点点哦哦哦个不绝,心中大呼过瘾。
飞鸾一张小脸烧得通红,很快就充血呈猪肝色,她虚着眼睛匆匆将两本自学教材翻过一遍,结果发现囫囵吞枣的下场是什么都没看懂,于是只好又重新翻开《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细看,求教声呐呐如蚊蝇:“这个……我好多字看不懂。”
轻凤闻言立刻将小脸凑过来,兴致勃勃地插嘴道:“这个还要看字干什么?看图,看图。”
飞鸾立刻像做贼似的把书阖起来,轻轻推了轻凤一把:“不要看啦,姐姐你别管我……”
此刻两名女官若再看不清轻凤的本质,可就枉在这女人扎堆的后宫里混迹多年了,她们赶紧起身将轻凤“请”
到别处自学,二人围绕着飞鸾单独授课。作为同样不曾得到过帝王垂幸的宫人,两位女官竟然还能与飞鸾交流闺中心得,不时发出阵阵窃笑,让轻凤在另一厢听得是莫名其妙。
其实这两位女官严重高估了轻凤的能耐,她只是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除了喜欢没事瞎咋呼以外,对男女之情实际上也懵懂得很。好在轻凤隔着墙也可以听见女官们说话,因此自身该补充的知识,她倒半点也没落下。
当女官们授业完毕,起身告辞之后,轻凤便背着手绕出锦帘,在灯下歪着脑袋打量飞鸾,笑嘻嘻地问她:“哎,学了一晚上,你准备好了吗?”
只见飞鸾在红烛的映照下双颊酡红,两只眼水汪汪地含着情,一副刚刚开窍的羞臊模样。她望着轻凤点了点头,双手揉着裙子嗫嚅了半晌,最终才颤声开口道:“准备好了……我,我明天就出宫去找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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