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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眯着眼睛,看着那晃眼的光,然后沈金阳就传话让他快点进去。沈从玉想到他爹,便几步走近大厅。
沈金阳拄着拐杖坐在正厅,沈从玉看到他时忍不住愣了一下,明明年前看他爹还是老当益壮的,现在却也白了一头,脸上也没什么神采,像是大病一场过后,时不时还咳几声,沈夫人就给他抚背。见到沈从玉,他脸上才有了点神情,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让他在一旁坐下,问了些在京城的事,沈从玉也认真回答,丝毫没有年前的轻浮纨绔样子,沈金阳这才放下心来。沈夫人见他又要咳,就让丫鬟端了药,喝过药后沈金阳的喘息才稳下来。
沈从玉看他这个样子,心里隐隐担忧,他想到一个以前或许并不想面对的问题,他爹毕竟比他大四十来岁,总有一天是要先他之前离世的,到那个时候,他能依靠的还有谁呢。这个沈家,以后还能不能有他的立足之地,祖上留下的业绩,还能流传多久。
正这样想着,沈从源就从外面回来了,见到沈从玉便摆出友善的表情来:“从玉这么早就回来了,快一年不见,大哥都快认不出你来。”
他说的并不假,沈从玉这段日子变了很多,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娇惯傲气的少年郎,眉目间的稚气化开,露出些精明来。沈从源咋一见到他还被吓到,心里对他更加警惕,他这个弟弟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和其他庶出的那三个弟弟完全不是一类人。
沈从玉则起身向他问了好,又道:“大哥这些日子定是忙累了,从玉在京城也要倚靠大哥的照顾呢。”
他这句话说的巧妙,明里指的是沈从源打点商队上京西去,暗里沈从源不免会想到自己给商人说的话,他想把沈从玉从沈家架空,然后再一并吞下沈从玉在京城掌管的生意,彻底把沈家收为己有。
而沈从源却面不改色,道:“我们是兄弟,客气什么,倒是从玉一人在京城,那边的事情大哥鞭长莫及,只能靠从玉多为照顾了。”
沈从玉又陪他打了会太极,厨房那边说午饭已经准备好,沈金阳才让人去请后院的偏房少爷小姐过来一起用饭,沈夫人招呼着下人利索点,不要怠慢了各个少爷小姐,宽容大度的主母样子。沈从玉想起他的二娘,想着待会找个时间去看看,他这次在京城带了好一些东西,除了给各位兄弟姐妹的,他爹有一份,大娘有一份,二娘那份是最用心的。
不一会偏院的少爷小姐们都过来,沈从玉以前跟他们并没什么交情,他们也终日待在自己那一方天地,平日很少见到。虽然都是庶出,但沈从玉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就算见到也没什么话说,往往是点个头示意。
说实话,除了节日之类的,沈从玉很少能与其他兄弟姐妹同桌而食,他大姐出嫁多年,二姐也在几年前嫁人,三姐的婚事也定了下来,二哥倒是娶了亲,媳妇是个安分的普通人家的女儿,还是沈夫人做主。三哥四哥是双胞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小时候沈从玉偶尔见到他们俩,都要区分很久,到现在他还是不能正确喊出哪个是三哥,哪个是四哥,他们也比沈从玉大几岁,也到了娶亲的时候。可是平日里沈金阳对他们疏于关照,三房是个外邦人,沈夫人也不怎么待见她,所以一直没定下婚事,在沈家庄存在感很低。沈从玉这次见到他们,倒觉得他们变化很大。
本来想着吃过饭就去看看他二娘,却有知县来访,沈家庄在江南一带是个大户人家,出了个进士而且还是钦点的,在这带必然是件大事,知道沈从玉回来,知县就过来慰问,算是表示对朝廷后生的关心。即使沈金阳生意做得再大,在官面前他毕竟还是个平民,就带着一众人给知县行礼。知县连忙扶起沈从玉,道:“贤侄如今有功名在身,见到下官不必行礼。”
这种场面更是让沈金阳那些庶出的孩子惊然,看向沈从玉眼中更多了些神色。
陪着知县聊了会,知县便告辞了。沈从玉这才有空去后院找他的二娘。他二娘住的偏院一年四季都那么安静祥和,仿佛与外世的喧嚣隔绝。一进到屋里便有一股檀香的味道,里面生着暖炉,丫鬟们住着茶,散发淡淡的清香。他二娘就跪在观音面前喃喃自语,像是祷告什么,直到丫鬟说五少爷来了,她才慢慢睁开眼睛,看向沈从玉的眼里一如既往的慈爱。
她从地上起来,沈从玉急忙去扶她到一旁的榻上坐下,然后自己偎依上去,用吴语软软地撒着娇,又道:“二娘,玉儿好久没见您,在京城每天都惦记着您呢。”
二娘便笑了,像他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头,乐道:“听说我儿中了进士,真是件喜事呢,这可是沈家这几代来第一个进士,玉儿算是光宗耀祖了。”
沈从玉便更加撒欢,缠着她说:“今晚玉儿要吃二娘做的菜,许久没吃,都快馋死。”
二娘拍拍他的手,笑道:“好好,玉儿那么久才回家一次,二娘就算走不动了,也要给你做一顿好吃的。”
从他二娘那边出来,回到院子天已经暗下来,又小厮来说老爷请他去书房一趟。沈从玉不敢懒散,马上就过去了。
沈从玉印象中他爹是很少让他去他的书房的,平时沈从玉要看书,也只能去他爷爷那间书房,有时候想偷进去,都被他爹打出来。在他看来书房是他爹和人谈重要事情的地方,甚至连他大娘大哥都不能随便进去,不知道这次他爹让他进去干嘛,难道是因为分家产的事?还是因为京城沈庄的事?
他爹见到他进去,便让人把门关起来,沈从玉察觉事态严重,便问:“爹,你找孩儿来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沈金阳放下手里的账本,问他:“玉儿,沈庄的事还打理得过来罢?上次你回信没怎么提起,我估计你是膈应你大哥,不过你也不用告诉他。”
说着他叹了口气,道:“你大哥太贪心,对其他兄弟表里不一的,这叫我百年之后怎么放心得下沈家,放心得下你那几个庶出的哥哥。”
沈从玉心里一惊,原来他爹对他大哥也是有所了解的,但他一个庶出的幼子,又拿什么来说三道四,他爹不过求他混混沌沌富富贵贵地度过这辈子,于是说道:“大哥为人厚道,怎么会为难其他兄弟,爹您多虑了罢。”
沈金阳看向他,浑浊的眼里神色复杂,最后还是重重叹气:“如果哪天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老二老三老四你就多关照一些,爹老了,年轻时也不曾对他们好过,终是愧对他们。”
沈从玉喏喏应允。
柳益王佩说起沈从玉回来的事,李元和张帅许久没见他,都想念得紧,第二天就邀他去紫玉楼寻欢作乐。沈从玉在家也没事做,就去了。
沈从玉是何许人也,以前可是江南才俊,少年才子,风度翩翩,倜傥风流的人物,又舍得花钱,每每在歌楼勾栏都一掷千金,博得江淮美人都为他倾心。他一到紫玉楼,许久不见的老鸨见到他眼睛都笑眯了,恨不得把自己都贴在沈从玉身上,又招呼来一些姑娘过来,笑道:“沈少爷这可是许久不见啊,妈妈我和姑娘们都想您想得紧,不知掉了多少青丝。早些日子听说您在京城被圣上钦点了进士,我们都不知道多高兴呢。这次您回来,妈妈我可要您在这楼里留副字画挂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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