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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出生后便住在豪华别墅区,自小蒙家人爱护,衣食住行从未有过忧虑。即便后来重生为江子轩,在江永安和苏慧歆的照拂下,也从未住过这样简陋的房子。
向易没有说话,握着子轩的手却紧了一紧,随即松开。他走到桌边,拉开凳子坐下,静静的坐着。桌上有块抹布,他用手拿起来将桌子细致的擦了一遍。子轩注意到土黄色的抹布上并没有很多黑色的痕迹,显然桌子并不脏。
“你常常回来这里?”
子轩忍不住开口。这样的气氛下若是不说话,感觉心里像是压抑了什么。
“嗯,最多隔一个月,我会回来一次。”
昏黄灯光下男子开口,脸上竟有丝怀念,“我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从出生开始,和我妈住在这里。”
子轩看他脸色越来越红,盖过了古铜色肌肤。烈酒后劲大,向易酒宴上喝了这么多,醉酒的人常常会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就比如,沉默的人会突然间想说出自己一直压抑在心里的一些话。
“你爸呢?他不跟你们住在一起?”
子轩又问,在桌边另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他是个赌鬼,一年到头和别的女人住在外头,小时候别人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
向易继续说,“他把家产输光,妈生病了后来没钱治病,累得她病逝。这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是她给人补衣服赚来的。”
从来没想到向易小时候竟有这样一段往事,子轩心中沉重。b市老房子拆迁多,像这样的房子一般情况下早已被拆迁,能留下来的是极为少数的情况。
屋子里灯光昏黄,衬得向易脸上喝酒泛起的红色愈发明显,他轻轻说:“你知道吗?我被人带到国外训练三年,中间出了几次任务,回来后看到这里正准备拆迁。在外面游荡了几年,这里是我唯一的根。我花了很大心思帮一个人做事,最后又抓到他的把柄,他承诺我动用权势保住。这么多年了,老房子才能维持原样。”
都说浪子在外漂泊越久,往往越想有一个家。子轩心头酸楚,却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能说什么。有时候看着无忧无虑的人心里反而藏着别人都不知道的事。
向易从凳子上站起来,重新拿起桌上的抹布,将角落里头搁置的厨具擦了一遍。外头看着没有人烟,然而这间房子里面或许是长期打扫,又看到向易小心翼翼生怕弄破一件家具,子轩直觉的开口:“你现在喜欢赌博,是不是因为你爸的缘故?”
小时候留下的阴影最重,单亲家庭的小孩受到的伤害也更重。
从没经历体会不到当年向易那种几乎陷入极端的贫穷,子轩唯一能做的是转移他的心思。
他听说过酒后发疯、暴力的人,上次凌司佑喝醉酒躺在地上高歌嚎叫让他头疼不已,然而此时向易却是另外一种感觉。跟凌司佑比起来,他仍旧很安静,只是偶尔说说话,将平时任何人也看不出来的事向另一个人倾诉,或许酒醒了什么也不记得。
擦完家具,向易又走到床边。屋内唯一一张床上挂着蚊帐。可能是挂得久了,蚊帐微微泛黄。子轩站起身看,上面打着几个补丁,用布料缝了起来。
手机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看到来电显示上的熟悉号码,子轩接起电话:“妈。”
苏慧歆在另外一头说:“子轩,这么晚了在外面,今天要回来吗?公司晚宴有没有结束?”
子轩没有瞒着苏慧歆和江永安开公司的事,很早出门的时候也同父母说了晚上的庆功宴。过了平时睡觉的时间,苏慧歆这才打了个电话来。
“妈,今晚你们先睡别等我,我出门的时候带了钥匙出来,待会能自己回去。你们把门窗都锁好,早些睡下。”
子轩说完,听到苏慧歆让他在外面小心天气冷别冻着、早些回来休息之类的话,这才挂了电话。
子轩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视线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向易的身影。刚要开口,子轩从床上听到了一个声音。男子略微带着哭泣的沙哑嗓音在寂静的周边听得更是明显。
子轩慢慢走到床边,看到那个一向冷酷面无表情的男子坐在床边,蚊帐往两侧拉下,他用自己的手紧紧抱住了头。
哽咽之声,从他的喉中发出。双手包住看不见脸,然而嗓音中的沉痛,却声声入耳。子轩静静地坐在床边,轻拍他的肩。有时候出声安慰人并不是最好的,趁着酒醉如果能揖让他发泄一场,未尝不是好事。
“很难受……”
向易紧紧拽住子轩的衣服,话语说得断断续续,“吃了苦,回家,家里没人,一个人也没……难受。”
子轩拍拍他的肩,无声安慰。心里却是一阵一阵的抽痛。如果他的父母出了意外,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却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这样孤苦无依的生活,他是不是能熬过去?
“睡公园、马路,会不会哪一天醒过来,家里有人陪我一起……”
床头高大的男子又用手把头蒙住,声音痛楚,“外面的人嫌弃我,说我脏,骂我野种。别人家里有亲人,我十四岁以后,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被刀割伤,跑回来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只有这里没人会赶我走……”
夜色渐渐下来,向易的话语声越来越小。子轩一直轻拍着他的肩,直到感觉身上的衣袖被松开。低头一看,男子倚靠在床栏边,眸子闭上,眼角隐有湿意。
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传到子轩耳中,是睡着了。子轩将他的手从自己衣服边拿开,站起来用尽力气把他整个人挪动到了床里头,为他盖上棉被。
向易蜷缩着身子,安静地睡着如同一个大孩子。俊朗的脸上没有平时的冷酷,想到方才他喝醉打破平时压抑下说的话,子轩深深吸了口气。昏黄灯光下,安然睡着的男子让人生出一种无端的痛。淡淡的,却像是撒开的网,漫天铺地,任是逃脱不开。
子轩从床边走开,看着外边天色,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刚才从市区打的过来,车绕了好几条小弄堂。然而现在晚了想回去,因着杳无人烟,出租车怕是一辆也找不到。绕了这么多路,子轩没有把握不走错。
抬眼看了看屋子,子轩决定趴在桌上撑一晚。走到门边将电灯关了,子轩摸黑走到桌边。屋里寂静,只余浅浅的呼吸声。
早上第一眼睁开眼睛,子轩狐疑的发现自己并不是在硬邦邦磕手的桌边醒来。再四处望了望,棉被盖在身上,温暖又厚实。微微泛黄的蚊帐,是在床上!
惊觉自己上半身衬衫纽扣半开,外套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子轩顿时清醒。昨天夜里他记得自己是睡在桌边,怎么早上就换了地点?想到屋内只有两个人,不是他自己跑的,那是怎么到床上的?
腿上硬硬的有些难受,好像什么东西架在上头。子轩转头一看,另一头棉被隆起,隐约露出黑色的发丝。顺着被子下凸起的身体,子轩反应过来,一脚将腿上压着的重量踹开,大喊一声:“向易,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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