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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豹歪了歪脑袋,表示自己也不明白,一旁磨爪子玩。
事不宜迟,季复生略一沉吟,咬了咬牙,刷的一声从靴筒里抽出青钢薄刃,跃上床半蹲在尸身旁,没半分犹豫,手起刀落,已将刀尖插入那季复生的胸口。五行山时季复生血已流干,一刀下去倒是干干净净。
雪豹嗷的吓了一跳,嗖的窜上床来,死死咬住刃身,四足发力便往后拽。
季复生知时辰已是不早,怕凤双越出关更是麻烦,忙道:“让开!”
雪豹衔着刀刃,眼眸中有恐惧惊骇亦有恳求不舍,季复生却满不在乎,半是安抚半威胁道:“这只是个躯壳罢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我必须得到他胸口的覆海珠,这样才能护着双越……你难道不听我话了?”
雪豹吃亏在不能口吐人言,就算能说话,也得先松开牙齿,一时便不知该如何是好。
雪豹奉凤双越之命,断断不容任何人对季复生尸体不敬,便是有人胆敢或是无意靠近墓室,也早就一口连躯体带魂魄的吞下嚼碎了,可眼下这个要把尸身剖胸剔骨的却正是季复生本人,倒叫雪豹为难而且纠结了,溜溜的盯着活的那个季复生,又是抖耳朵又是挤眼睛的表示自己很可爱而且可怜,请你务必多多怜惜顺从的意思。
奈何季复生却是个最执拗不过的主儿,完全无视它湿漉漉的眼神,掐着脖子便将雪豹丢下床:“你闭上眼不就看不见了么?”
雪豹心中悲泣:可我听得见……你杀自己的身体,听着就不觉得瘆得慌?
亲手荼毒自己尸身的感觉是有些古怪,季复生却是天生的冷且狠,凝神专注行云流水,只一刀已将那身体的胸膛剖开。
轻吁了口气,待瞧得真切,不由得又怔了一怔,只见尸身胸口偏左原本的心脏之所在,竟只有一颗精巧漆黑的珠子明光流转。
季复生并不知道,天诛再现五行山崩之时,自己已然伤心成狂心碎为齑粉,凤双越便以覆海珠为心,镇住尸身万年如生。
思量半晌不得其解,季复生便干脆搁下不再琢磨,一振手腕将薄刃插回靴筒,一手摘下覆海珠,珠子稳稳到手,心情一松快,笑道:“好了,你睁眼罢……我终于又可以化身为龙翻覆江海啦!”
话音刚落,只见那具尸身在明珠光辉下,渐渐散为无数碎光微芒,却是覆海珠离体,灵力全消的缘故,季复生只看得目瞪口呆,低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良久不闻雪豹出声,心中一凛,蓦的只觉背后一麻毛骨悚然,墓室中凭空生出一股如山欲倾如箭在弦的可怕压力,当下不动声色,以腰背之力轻巧利落一个翻身跃下床来,一手支地蓄势待发,行动若脱兔星走,一静下来自然而然便是攻守兼备的完美对敌姿态。
待抬起眼睛看清来人,季复生却卸去了一身防备:“是你?”
凤双越静立不语,脸色颇见憔悴的苍白,眼眸暗暗的,空洞而冷漠,仿佛冬日冰霜冻结的湖面,而哀伤、悲凉、孤寂、愤怒、迷茫,诸多情绪近乎崩溃混乱的涌动凝固于身遭,挥之不去无从缓释。
安静得出奇的冰室中,恍惚有一道巨大的黑色洪流,沉默的逼迫蔓延而来。
季复生回头看一眼床上空空落落,颇有几分心虚,又见他如此,更是心痛,想了想,解释道:“双越,其实我……”
凤双越清亮华丽的声音这一刻却满是倦意的沙哑单薄,低不可闻的打断道:“不必说了。”
他白色织锦的衣袖不停颤动,衣袖掩着的手指因过度用力的握紧而痉挛:“季复生,我真的没有见过,比你更狠心的人……十年前你还能留给我一具尸骨,可如今,为什么连这唯一的寄托都要毁于我眼前?”
季复生一惊,又萌生出欢喜:“你早知道我是季复生?”
凤双越眼神只落在床上那尸体消融处,道:“我怎会不知道?你居然会以为我不知道?”
话音落时,语气已颇有疯狂阴森的暴虐之意。
凤双越三日来元神失损法力大减,本就疲倦之极心绪不稳,乍见季复生的尸体瞬息之间化为尘埃星屑,历历只在眼前,一瞬间不知是真是梦,只觉天崩地裂,活着纵是竭尽全力,生命已然荒芜干涸,到最后自己却是连唯一能拥有的,都失去了。
雪豹见主人发怒,生怕季复生遭殃,忙快步上前,前腿屈膝,正待用兽语解释清楚,凤双越垂下眼睫,淡漠的看他一眼,骤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大笑:“复生,我跟你说过,我不舍得杀你,但我可以杀别人!”
浑身血液如被烈火烧灼,汹汹然如无数择人欲噬的厉鬼凶兽,张牙舞爪沸反盈天,琉璃目染上一抹血色,手掌从袖中伸展出,掌心呼的窜出一道火线,展开成一片金黄的羽毛光影,光芒虽稍显暗淡,却仍有群妖俯首之威,光焰炽热的锋锐边缘只是轻柔的扫过空气,雪豹的颈骨一声轻微嗤响,头颈已被彻底斩落。
硕大的头颅摔到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滚了两滚,刚巧停在季复生的脚边,圆滚滚的眼珠,是本该显得冷酷莫测的银灰色,但这双眼睛看向季复生时,从来就只有孩子气的热爱与依赖。
季复生握着覆海珠,竟是无力替雪豹阻挡死亡来临哪怕晚上那么一刹那,雪豹颈中热血潺潺流淌于洁净的冰面,一缕缕浓稠的鲜红长鞭也似直抽入眼底心里。
一时间季复生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粗重的呼吸,太阳穴被如雷的心跳震得隐隐生疼,激愤中更掺杂几分说不清的委屈,蓦的抬头口不择言:“凤双越!你能不能有点儿人性!”
凤双越很明显的凝滞了一瞬,仿佛突如其来有利刃穿胸而过,半晌幽凉彻骨的微笑了:“你说呢?”
看着季复生从不曾变过的黑水晶也似一双眼,恍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有恃无恐的以为他再怎么无情,都不会如此伤害自己,就算七翼银龙的心是片沙漠是把刀,也该被捂出些微的柔软温热来。
但他就这样杀自己,一次又一次,从来都是干净利落毫无怜悯,连刀都不用……可叹自己竟还奢望他能为区区凤双越落下一滴翼龙泪,当真是愚蠢之至可怜之极!
既如此,此番自找的生关死劫,想必他也不会太过伤心了,自己一死,他回到狮驼岭,与百里等人为伴,想必更加快活逍遥罢。
季复生见凤双越竟还笑着,更是怒不可遏:“你怎么忍心?连它都杀!”
凤双越冷笑,眼中光芒危险,身形如电突的一闪,已逼近季复生身侧,耳语般柔声道:“我是杀了这孽畜,又怎么样?就算我连百里庄轻侯他们一起都杀了,你又能如何?你难道要为他们报仇不成?”
手指慢慢抚摸过季复生的颈侧,“你不过是无名无姓一小妖,想跟金翅大鹏做对头,却要看看自己够不够格?”
季复生本已是怒气攻心恨不得当真一刀捅了凤双越才解恨,但凤双越的手指实在太过冰冷,雪线般的寒意贯入血脉,不由得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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