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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笔很快送到,赵识德半蹲身子,以床板为桌,花了不到十分钟,写下一首诗。
秦立公拿过来一看,原来一首四言绝句,“以利为锋气作节,身功是战情成别,许人自有风云谱,国事从来共君偕。”
递给温宁,“看看,有什么蹊跷。”
温宁其实已然心怀大乱,将这首诗扫视两三遍,才说道:“这是首藏头诗,取每句的头一个字,就是‘以身许国’。”
“藏头诗,太过简单。我始终不相信,赵兄不想通过这首诗传递一点信息出去。”
秦立公用手指掸了下诗笺,低声细读,又道:“比如,赵兄你被捕后,始终不肯吐露你住在何处,掩护身份是什么,恐怕是有机密的东西藏在住处。不过有一点,你大概没有想到,那日你跟温宁谈话时,无意透露出你原先在国立二中教历史。好吧,我死马当活马医,派人到那所学校查访。当然,你用的假名,不过你的旧日同事很容易从照片认出了你。他们提供了不少线索,包括,你曾经透露过,离职后找算办私塾。”
一直垂眸不语的赵识德的眼睫轻轻抖动两下,很快恢复正常。
秦立公看在眼中,含起一抹得意的笑,继续往下说:“我想啊,你到石州来,总不能成天不出门更惹人怀疑吧,那么你的掩护身份能是什么?以你的学识和抓捕你时的装扮,是学校教师、报社记者,还是私塾先生?前两种身份,左右石州就这么几所学校和一家报社,我们可以逐一排查,最终一无所获。查私塾先生的难度似乎较大,这种私塾,大的小的,隐的显的,谁说得清呢,要仔细查,一年也查不完。幸得有人提醒我,既然是死马当活马,不如由大及小,从那些请得起私塾的达官贵人查起。果然,这一查让我大吃一惊!原来,赵兄你真是大隐隐于朝啊,竟然是警备司令部潘长官儿子的先生。共产党都进了潘万军的家门啦,瞧他那长官当得可真有意思!”
赵识德蓦地睁开眼,随即压抑住神情的惊诧。
秦立公的得意之色毕露,笑盈盈地凑近了赵识德,说道:“赵兄,谢谢你。我们查过,你住在潘家别院,没有证据,我哪里敢惹城防和补充兵团的司令,他还不得将我小小的特校掀了。现在,有你这份藏头诗,我知道东西藏哪儿了,走,夜长梦多,咱们一起去打扰下你的东家潘司令长官!哈哈哈,今晚,竟然是三喜临门!”
赵识德的面色一点点沉下来。
功亏一箦
被押解着由牢房走出的赵识德,他的步伐轻松稳健,但搁在秦立公的眼中,一步比一步沉重。
温宁却还在旁不解地发问,“校长,真要押他出去,大半夜……”
秦立公说:“军统办事还要挑时辰?打铁要趁热,时机稍纵即失,谍战工作,过不得夜。哼,半夜正好,夜晚,咱们的天下。”
温宁说:“会不会有诈?”
“诈?”
秦立公眉头乍锁即松,随即不以为然地冷笑,“如果有诈,那潜伏在咱们特校中高层的,不仅一个共党,至少二个、三个!”
瞟了温宁一眼,“总不成除我以外,全是共党吧。不,不对,连我也一并是共党。应当堆在一起,引颈成一快!”
秦立公这席话大有深意,他并不怀疑特校中高层潜伏有共产党,因此对赵识德的关押地和处决时间地点的讯息保密煞费苦心。关押地只让罗一英、乐弈和少数几名直系心腹知晓,今晚行刑的消息并未格外保密,就是要让共产党的营救变成自投罗网他已令王泽在上回城西租赁的房舍故布迷阵,转移视线的同时,将残余共党一网打尽。据王泽回馈的消息,租房旁边已有可疑分子暗中活动。
而现在,以秦立公原本的计划,就是在醉川楼地牢中,亲眼看着温宁处决赵识德。在他看来,这既是对温宁的考验,也是磨炼干部成长的佳好途径。不料赵识德临死前露出破绽,改去潘家别院搜查,纯属临时起意。如果遭逢意外,那么,秦立公实在连自己也不敢相信了。
&ot;卡茨&ot;低微而审慎的开门声。
深沉的夜幕随大门开启徐徐展开,迎面遭遇的风格外清寒透骨。
秦立公留意到当第一缕寒风吹拂在赵识德脸上时,后者半眯着眼,享受般长吸缓吞,“赵兄,似此星辰秋风清露,活着能感受,多好啊。”
赵识德微微一晒,“堂堂正正地活着,赶走了鬼子活着,清风白露方具意义价值。兄弟阎墙,如何外御其侮。”
秦立公颊上的肉一抖,说:“上头的政令,我等微寒之躯,惟有执行而已。毕竟,国家机器就是靠执行力来推动。赵兄,如若有一天,共党能坐上那把交椅,你就能体味到小小公职人员的无奈了”
觉得说得不对,赶紧打住话头,挥手道:“注意警戒,走!”
当即有两名行动队员率先出门,左右警戒观望一通,示意没有发现可疑,接下来迈出大门的就是拔枪上膛的秦立公,以及他全身心关注的赵识德,殿后的二人则是温宁与另一名行动队员。如此前中后三拨六人,互相策应,将赵识德围得严严实实。所有的小车和摩托车,包括方才送载温宁的那台摩托车,全部被秦立公调往城西,为王泽布设的疑阵服务。
秦立公没有停止过思忖揣度。现在要前往潘家别院,惟有步行,不过四周布设的暗哨也会全部随行,力量充足虽然外围组织人乐弈临时收到线报,抓捕日谍野生去了。对,这就是他今晚即将收获的三大喜事:诱捕共党,抓获日谍,找到赵识德隐藏的情报。
作为老特工,他多少有些迷信一顺百顺的机遇,也就是说,执行一项任务,如果从开始就顺利的话,到最后完成就利落干脆;反之,一开始就嗑嗑绊绊,最终越缠越麻烦。因此,一旦机遇降临,他会毫不迟疑地紧逮于手。
今晚,就是机遇亲睐之时。
纵然如此,他不会丝毫放松警惕,一手拿枪,一手紧箍赵识德的手臂,下台阶时目光如鹰左右巡视,低声令道:“来两人探路,左右各十人防护,脚步放轻,不要惊扰百姓”
话说到此,耳底蓦地收纳到一声异样的响动,就在头顶方向,像妻子陈玉颜的珍珠耳坠掉落坠地时的声音,又像何曼云贴面靠近时,她手上腕表的走时,“嗒嗒……”
,清脆,又有金属的顿挫和韵感。
也就在此时,一个念头如海潮乍涨般闯入他的脑海一顺百顺的反面,就是满盘皆输。这是他职业生涯从未染晕半厘的念想,就在这月白风清的午夜,不明不白地闯了进来。
糟糕!
闪念的涨落只在须臾之间,还没等他将此念全然压抑,一样东西由天以降,砸将下来。
“校长,小心!”
走在秦立公身后的行动队员倒算灵敏,猛力推上一把,代替承受下坠之物的砸击,当即头颅暴血,半边身子被压,一时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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