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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前,加护病房内。
一夜之间信宿身上牵扯了七条人命,除了袭警的犯罪嫌疑人,现场没有其他任何目击证人。这种事发生在一个刑警身上是非常罕见的,信宿刚睁开眼没多久,检察院、公安和纪检的人就全都从病房里走了一遍。
三个穿着检察院黑色制服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
信宿靠坐在病床上,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格外苍白,他本来看着就瘦条条的,大病了一次,五官轮廓更加立体突出,那种形销骨立的感觉在他的身上愈发明显。
随行的检察官助理调整监控摄像头,对准了信宿,准备开始进行讯问。
那检察院的人语气严肃道:“信宿,你是警察,应该很清楚我们这次过来是要调查什么。请你如实说明,当时的情况是否真的紧急到需要用七条人命的代价来解决危机的程度。”
检察官常年在法庭上跟各种犯罪分子打交道,说话习惯性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那语气其实是很不客气的,信宿只是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了他一眼,面容冷淡道:“我不清楚你们对紧急的定义是什么,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被人从海里救上来算紧急吗。”
这句话一出,病房里几个人都从他的身上察觉到一种无形的、冰冷又尖锐的屏障,甚至带着某种微弱但清晰的敌意。
刚刚说话那个检察官皱了皱眉,好像不太满意信宿的态度。
他旁边的那个人倒是笑了一声:“信宿,我们并不是来审问你的,相反,是来帮助你排除犯罪嫌疑的。”
“你只要把那天发生了什么原原本本说明一遍就好,至于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来判断。”
信宿这次沉默了片刻,微微调整坐姿,而后开口说了一段很长的话:“案发当晚我在市局加班,在九点多的时候开车离开市局,大约在十五分钟后,我突然发现身后有三辆可疑的车在尾随跟踪我,当时我不确定他们的意图,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确定他们的目标就是我,所以没有改变方向,一路驶出了津阳路。”
“在大概又过了两分钟,他们三辆车开始分别在路上对我进行堵截,他们的目的是逼停、一路上不断变道超车,很有可能伤及来往的路人,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只能选择掉头,把他们往人烟稀少的盘山公路上带去。”
“他们那三辆车一起跟着我上了公路,我最开始并不确定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采取防卫措施,直到他们对我的车辆开出第一枪,子弹击中了车窗防弹玻璃之后,我意识到他们很有可能是来杀我的。”
“于是我立刻将这件事通知了我的上级,同时在盘山沿海公路上与他们进行周旋。这些人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至我于死地,他们不停用枪对我进行射击,汽车的防弹玻璃很快碎成了蛛网状,子弹多次擦过我的汽车轮胎,当时的情况下,我有合理的理由推测下一秒子弹就会穿破玻璃、击中我的身体,汽车也很有可能被迫撞上山壁车毁人亡。于是我选择进行了反击。”
“对方手里有枪,并且占据人数及体能优势,而我能依靠的只有一辆状态岌岌可危的汽车,无法下车与他们正面对抗。”
“我在公路上转向急停,将距离我最近的那辆车撞下了防护栏,另外两辆车很快包夹过来,试图用同样的方法将我撞到海里,在跟他们的对峙之中,我身旁的那一段防护栏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弯曲。我从两辆车的夹击里挣脱,跟第二辆车相撞,他的车撞向山壁,随后发生了爆炸,同时,我由于剧烈的冲撞震荡在短时间内失去了意识,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
“即便我已经在第一时间进行了自卫,最后依然被连人带车撞下了防护栏,当时的情况非常危险急迫——假如我再多犹豫半分钟,恐怕你们今天要调查的人就轮不上我了。”
信宿神情平静道:“对方在公共场合下公然袭警,手段恶劣,行为危害严重且对我的人身威胁程度相当紧迫,我认为我的防卫目标、防卫时机、防卫手段、防卫程度都在正当且合理的范围内,我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自我保护,但最后也并没有成功。如果不是我的队长及同事将我从海里救出,我也不会存活下来。”
信宿说完这段话,房间里的几个检察官都沉默了片刻,用跟方才截然不同的眼神看着他。
陆检早就对信宿这个人有所耳闻,不过从来没有见过他,只是从很多同事口中听说过市公安局有这样一号人物。
富家子弟、容貌漂亮、智商很高,据说在市局里非常招人喜欢。
但真正见到这个人,就知道他的能力远不止如此。
能在三辆车、七个人的围追堵截之下活下来,换作旁人可能早就走投无路手忙脚乱,信宿却还能临危不乱地从中为自己找到唯一的那一丝生机,在死亡边缘游走了一圈,半只脚都踏进了地府门口,苏醒后还能如此冷静理智、逻辑无可挑剔地向检察机关进行陈词,把自己从这七个人的命案中完完全全剥离出去、摘的一干二净,心理素质强悍的吓人。
在场的检察官都听过了无数诡辩,也不得不承认信宿这一段陈述简直是完美无缺。
陆检看着他那张苍白美丽又不露声色的脸,不由心想:“确实是个厉害人物。”
最后,信宿又十分平静地道:“另外,当时我开的那辆车是我们林支队的,也就是说——”
“那些人本来的目标应该是林载川。”
听到这句话,在场三个检察官的脸色都瞬间变了变。
林载川是整个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一把手、浮岫市公安系统最坚固的那一根脊梁骨,竟然有人敢明目张胆到对这样的领导人物动手,简直是无法无天。
陆检迅速消化着这条消息,然后面不改色冲他点点头:“大致经过我们已经了解了。不过还需要再询问一些案发细节,你还能坚持吗。如果感觉身体不适的话,我们就过段时间再来。”
信宿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说到最后语气已经明显有些虚弱,他抿了抿苍白的嘴唇,轻声清晰道:“你问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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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检看着他这位合作了十多年的同事,从向来风轻云淡的林支队长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微妙的质疑与不满,他有些无辜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辜,“你应该知道这是我们检察院的正常流程,而且我们来之前可是提前跟信宿联系过的,特意询问过他是否能配合相关调查,他明确向我们表示他的身体状况可以接受调查,我这才带着人过来了,先说好,不存在什么不近人情、冷血无情的审讯手段。”
陆检心说里面那小孩能把他们三个检察官说的哑口无言,绝对不是无法接受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
,可能就林载川对他带有什么“柔弱无害”
的错误滤镜,一过来就开始责问护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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