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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是稽查官!」藥坊夥計們都諳熟此聲,霎時如芒在背,失聲喊著:「快走,快走!」
秋容當機立斷:「長明,抄小路!」
「我看哪個敢走」
一聲怒喝之下,隨之而來的便是一片輝煌燈影,數十展羊角燈籠排山倒海一般湧來,將這方逼仄小巷照得仿若白晝。提燈的稽查各個腰邊都別著寶刀,大熱的天仍穿盔貫甲,威勢赫赫,看得人心裡無端發毛。
副將抽出腰刀,一刀插進藥囊包袱,包袱碎裂,嘩啦啦灑出一地大黃。
眾人臉上各異,秋容是心疼不已,張掌柜則是一臉灰敗,那些稽查反倒是雙眼如炬,來了精神,副將刀口一轉,指向掌柜頸間,獰笑道:「老張,你前日指著老爺兒發誓,說所有傷寒製藥你都已上繳,這些又是什麼」
張老闆躲著鋒利刀刃,跪下來哆哆嗦嗦地辯白道:「差爺您明察,小的今年的確是繳足了數的,這些……這些是鄉下藥農才賣進城裡來了,小的本就做這個買賣,總不能將人拒之門外是不是您諸位大人大量,救饒了這一遭罷,眼下鄴州突發時疫,那些孩子還急等著這些藥材救命呢!」
「放你娘老子的屁,你一個刁滑商戶還想矇混老子如今天下又不止你們鄴州一州患疫,別的地兒就沒時疫,不治病用藥了嚒我們收繳藥材,也是奉朝廷的旨意,別在這裡號喪,你們刻意隱瞞,糊弄朝廷,別打量我等不知道你們的想頭!是想發橫財罷!」
「大人您想左了呀,小人哪裡敢有糊弄朝廷!」張老闆委頓在地上,哀哀祈求。
秋容脖子上也有一口官刀,她抬起手硬別了別——別不動,那稽查乜了她一眼。
她忙小心拽下腰間荷包,裡頭放著沉甸甸的金錁子,笑呵呵呈上去:「瞧幾位爺說的,鬧得和我們要造反似的,我們不過就是升斗小民,做點藥材生意罷了,大靖哪條律法,不讓藥坊買賣藥材來著」她款款一笑,把荷包袋子掖進一名看起來年紀最小的稽查官手裡,並笑道:「替你們頭兒拿著,大晚上的,鬧得這般明火執仗,多不上算!這裡是小人一點心裡,請幾位爺打酒喝!」
伸手不打笑臉人嚒,那小稽查瞧了瞧上峰臉色,麻利地把金瓜子掖進衣襟,那副將收了刀,笑道:「這兩句還算是人話,聽姑娘聲口,不是鄴州人」
秋容抿了抿唇,笑呵呵道:「外地商人,來這裡尋些飯轍,還望諸位大人多多關照吶!」
那上峰突然道:「人可以走,東西留下。」
豈有此理,秋容呆了一呆,卻聽那副將嗤一聲笑道:「我等是奉朝廷之命,請恕某關照不得了!」隨著他話落,便有一個手下朝著駕車的長明走去,伸手要把他扥下來,奈何長明穩坐車頭,竟然如山一般撼不動!
「嘿,奇了怪了!」那稽查見眼前老者似有功夫在身,獰笑一聲,抽出腰間闊刀,就要砍上去,秋容忙要上前,頸間也突然攔了一線利刃!
卻見長明老者扭頭沖她露出個笑意,驀地,口中似有機關一般,朝天叫了兩聲,那聲音悠遠渾厚,不似人言,又非尋常蟲虱之語,在這個寂靜的夤夜裡聽去,怪異突兀極了。
晴秋心裡一震,渾身發麻,比她還要駭然的是那伙稽查,他們唰的抽出腰間佩刀,倉皇失聲道:「是象語!」
他們看著長明老者,如臨大敵一般緊著後退了兩步,澀然道:「你是赫舍人」
長明渾然不怕,垂目淡笑道:「鄴州地界,十之三四都是赫舍人,小可是赫舍人,不足為奇。」
幾個長官還不顯,那群手下卻各個仿若捆腳雞似的,顛三倒四站不穩,「赫舍……」
他們無法忘記當初他們搜尋稽查赫舍民寨時,只是一個幼齡小兒看了他們曾經的上峰一眼,那麼個魁梧雄壯的漢子便七竅流血,巋然倒地!
赫舍人,都是魔鬼妖孽!
恰在此時,夜空里傳來一聲幽鳴:「哞——」
眾人抬眼望去,長夜昏暗,坊間民居都熄了燈火,唯有天上的星月是此間唯一的光芒,青白的月光下,兩座小山一樣的影子隱隱綽綽往這邊走來。
是大象!
它們柔軟的腳底如若無聲地踩在青石磚路上,龐然巨物一般的身影卻令人忽略不得。
果然是赫舍人,只有赫舍才供養和驅使大象——稽查們都咽了咽唾沫,為的長官擰身踹了一腳瑟瑟發抖的下屬,勃然大怒道:「不過就是皮厚些兒的畜生,怕什麼點火油,上箭矢!」
手下們畏懼上峰威儀,不得不依言行動起來,掏出火把點燃,抽刀回鞘,架起長弓。
然而,大象行走人間是無聲的,帶給人們的威懾也是無聲的。它們輕巧地穿過小巷,映著眼前灼灼燈火,眾人才瞧清,伴象而來的還有十來名赫舍族人,他們分列兩隊,身穿白袍,白袍及地,連頭和腳都包裹得嚴絲合縫,只露出一張畫滿油彩的臉。
耀目燈火映著他們詭異的身影,再到他們平靜無波的臉頰,不似人間客,反倒是鬼魅!
幾個稽查提燈向上照著,見那象鞍上端坐著一個幼齡小兒,也是渾身白袍臉上畫彩,不覺腿上一軟,失聲喊道:「是……是那個妖怪!」
這下稽查官們也不管長官如何震怒,紛紛丟盔棄甲,一溜煙兒都做鳥獸散,秋容趁勢往那小稽查手上一拽,將自己荷包搶了回來,趁亂溜到長明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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