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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元宵再到小镇乡塾的时候,莫名觉得这座建盖朴素简单的小镇学塾,好像也跟小镇中心的那座五方亭一样,看起来一样,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不过,对于现在的少年而言,抬脚跨过那道以前看起来略有些高的门槛,似乎也不再如以前一样有那么的困难了。
当初,那个红衣姑娘一把将他推进乡塾的大门的那一,他曾在这座院子里的某间书斋中,三拜九叩正式拜了先生,又带出来一本千字文,从那开始,好像有些事也已经在悄然间变得不太一样起来了。
今的乡塾又是休沐的一,小镇上适龄的少年人,有很多在三前那一夜被带离了这座镇子,所以后来的这两,来这里读书的学生人数都不太多。
侯君臣说过,那一夜亚圣在临走之前曾经往小镇普通百姓各自眉心间送入了一点灵光,没有什么别的用处,无一例外都是封印了他们各自对于某些事情的认知和记忆,并且这一次的施法,也包括了小镇四大姓的那四位曾经知道过很多事的当代家主。
所以即便乡塾隔壁的陈氏嫡子陈济,还有那个清水街柳氏的长女柳清秋都已离开小镇,但是包括陈柳两家家主在内,小镇百姓们都只记得曾有一批少年离开了此去往外乡求学,但他们真正去了哪里,没有人记得清晰,但有些神奇的是,好像也没有人对此觉得奇怪过。
世间人人都有各自的生活要过,除了那些被带走了孩子的父母会在心里多了一份牵挂之外,其他的人在过了十半个月之后,就会对这些明明处处都透着蹊跷的古怪事习以为常…
人间众生,历来健忘。
不过说到这件事,就又不得不提一提另外几件相关事。
小镇柳氏的那位性格清淡的白衣长女柳清秋,之前身在小镇时,除了出门去往桃李街乡塾读书外,就基本一直都呆在清水街柳氏的那座大宅里,鲜少出门,也少有与外人交集,之前楚元宵曾听侯君臣提到过一回,说那位柳氏长女赋极佳,是小镇同龄人中排在第一档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必然会被站在柳氏背后的那座龙泉剑宗接回石矶洲,成为剑宗内门亲传弟子,也许未来江湖再见时,她很可能就是下一个西河剑宗夜雨剑仙,或者是青莲剑宗月影剑仙一类的神仙人物。
但是此次春分夜大战之后,听打更人说,好像是之前那个“不出意外”
出了些意外,本该去往石矶洲龙泉剑宗的柳清秋,最后跟着四品品秩的凤泉宗去到了龙池洲,成为了龙泉剑宗的二宗门下弟子,此事好像是从当初龙泉剑宗来人一反常态多出两个那里就有的先兆。
虽然凤泉宗作为龙泉剑宗的分号二宗,名义上也是龙泉剑宗麾下,但是那仙家名号中毕竟是少了一个字,加之山门又是开在龙池洲的,与本宗龙泉整整隔了横跨十多万里的一座大海,所以很明显的,这个安排其实已经有些类似于一场朝堂官制中“左迁”
的说法了。
另外一件事是关于另一家大姓朱氏的那个嫡子朱禛的。
如今看来,当初朱氏的那位家主朱建棠会有水岫湖那趟事的选择,不能不说是一场未雨绸缪的先知先觉,这位朱氏家主的某些预料在春分夜那一战时,基本等于得到了一个确定性的验证,盐官大阵破碎,甲子之约终结,小镇四大姓全都失去了四大剑宗的庇护,那么以后四大姓还能不能依旧是四大姓,就要各凭本事了。
另外,虽然在水岫湖一事上,那位朱氏家主看起来好像并不明智,但也由此因祸得福被他都成功了后面那一局,在苏三载去找朱氏讲理的那一,那个小胖子朱禛已经正儿八经入了镇西云海间那位范掌柜的门下。
按理来说,那位范老掌柜虽然本身也是诸子百家之中一位绝巅层级的存在,但他已经在小镇开店多年,其实不在亚圣所说的不得逗留小镇的那一类人中间,但是不知为何,这位商门一脉的祖师爷,却也在那一夜选择了与其他外乡人一起离开,当然也是带着朱氏的那个小胖子一起的。
临走之前,这位圆脸富态的老掌柜也曾托打更人带话给楚元宵,说那镇中心韩记食铺的一半家底还没划归到云海间账上,但是亚圣封了镇民们各自一部分的记忆之后,这账可能就不太好收了,让少年自己看看该如何办,至于石矶洲云林宗的那账,不需要那位苏先生再出面,由他范掌柜来亲自负责帮忙讨回,然后记到在石矶洲的某一座云海间分号的账上,下云海是一家,楚元宵以后若是有要用钱的方,可以直接去小镇云海间账上支取,都不妨事!
侯君臣还说,老掌柜之所以会有此举,在带话中也明说了,就算是替他收的那个徒弟还一份人情,是在苏三载讨的债之外的另一份人情,大抵相当于补上那用以道歉的三个字。
除了上述这些人之外,这座处偏远的小镇这一趟还走了很多熟面孔,包括那位说书匠路先生,也包括那位铁匠甘泉,以及还有另外一些曾经早就在小镇上落户了很久的外乡修士,这些人大多都是悄然离开,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自然而然消失在了小镇百姓的视野之中,尤其是那位说书匠路先生,连给少年楚元宵与他道一声谢的机会都没留,轻飘飘消失无踪,没说去处,也不留只言片语。
至于小镇开门后才来的那些面孔,比如西河剑宗的那个白衣姑娘李玉瑶,还有楠溪洲姜氏的那个红衣姑娘姜沉渔,还有元嘉剑宗的那个虎了吧唧的白纸折扇少年郎,也都已经提前离开了此,像是约好了一样各自都只留了四个字:江湖再见。
到了现在,除了那四位坐镇圣人尚未离开之外,小镇上身负修为的仙家修士,好像就只剩下了邋遢汉子侯君臣一个人,少年一路从镇口走到乡塾的这段路上,莫名之间就突然觉得,眼下这座劫后余生的西北小镇,好像在一夜之间就突然变得空空荡荡,冷清了许多。
……
少年找到崔先生的时候,这位青衫儒士好像又恢复了那个小镇塾师惯有的安静恬淡的状态。
少年在后院书斋外轻敲屋门,得到允许进入屋中时,就看到先生坐在屋中的那一张书案背后,手中捧着一本儒门圣贤经籍,清清静静,训诂作注,安静治学。
少年见状,便回身轻轻关上屋门,安安静静作揖行礼却没有开口,以免打扰先生读书。
青衫儒士也并未让少年久等,只片刻就放下了手中书籍,然后抬起头看向这个自己认不久的学生,认真打量,脸色不好不坏,有些放心,也有些担心。
少年弯腰更深,轻声问好:“先生好。”
中年塾师笑着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少年过来坐到他书案对面的那只蒲团上,随后才又道:“醒来之后,感觉如何?侯少府应该已经告诉你一些事情了吧?”
这是少年记忆中,第一次听到崔先生以“少府”
二字称呼那个邋遢汉子,以前的时候他好像大多都称其为侯先生。
所谓“少府”
,自然是说那个听说好像已经没有了的神侯府的少府主身份,这就让听到这个称呼的少年也有些黯然,因为他在听完了那个邋遢汉子的带话后,出门离开自家院子前来乡塾之前,那个还躺在竹椅上摇摇晃晃的邋遢汉子,也在他身后懒洋洋跟他告别。
“楚元宵,这趟之后,我在这小镇上的任务也算暂时告一段落了,可能会是今,也可能会是过两,我也会离开这里去外面办些事情,以后说不定还会回来,也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在离开前我就不特意来跟你打招呼了,今就算是咱们两个人正式告个别,以后有缘的话就还会再见,无缘的话…就此别过。”
少年本要开门的手在听到这话的那一刻微微顿了顿,他没有敢回头,就只是背着身朝那汉子摆了摆手,也没说什么话就出门了。
有些告别,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所以就选择了什么都不说,留着吧…下次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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