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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
我笑了。我想说很多,想跟她喊很多励志口号。但开口时,却只是说:“我还是好好工作吧。”
〔三〕我的脑子从未如此清晰,目前摆在我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去老牛那儿复工,二是选择其他工作。考虑了十分钟后,子怡偶尔也会在我的朋友圈里点赞,我幻想了一会儿为她工作的美妙场景,冲水、洗手、补妆,回办公室当老佛爷。你以为我会高处不胜寒,孑然独立、形影相吊,一杯红酒配电影,阶前点滴到天明?对不起,没有,我过得很好。出差乘商务舱,有专门的司机,穿最闪的衣服,用最贵的护肤品,没人敢给我脸色,白莲花都敬我三分。过生日的时候,我包了整个酒吧,往来无白丁,十几个小鲜肉裸着上身,大跳艳舞为我这寿星献吻。这才是做人!之前那么多年白活了,做狗都是做的串儿!过年时,另一位更红的小花旦邀我过档,白莲花听到风声,为了安抚我,送我一辆车。我前脚高呼谢主隆恩明年我要为娘娘肝脑涂地,后脚却跟那位当红小花旦谈跳槽的条件。正谈着,碰巧收到了安雯的拜年信息。我脑袋里一下子浮现出安雯离开时,白莲花那张毫无波动的脸。这一行里,维系大家关系的无非是人情和利益。我从没奢望白莲花对我真心实意,我明白,她看重我,也不过是因为我能为她带来更多的利益。当年她也实实在在倚仗过安雯,安雯走了,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江山代有人才出,一旦我没了这么大的用处,就会被新一代的“福子”
顶掉位置。到时候,同样也没有人会为我发出一声叹息。我突然醒悟过来,签在谁那儿也是当奴才,干吗不自己当主子?假期结束之后,我开着那辆白莲花赠送的车,坦然地告诉白莲花,“花姐,我要创业去了,以后您多罩着我。”
自立门户不是件简单的事,但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好歹积累了一定的人脉和威望。虽然不易,三步一坎五步一关,咬咬牙倒也都迈了过去。公司业务步入正轨之后,我跟老牛商量好,又把董恩签回来了。我不敢跟rose姐比,但我大概也明白,如果郝泽宇是rose姐心里的白月光,我家董恩还是我胸口的朱砂痣呢。后来在某次酒局上,我遇到了rose姐。等到我们身边各自围的一大圈人都散了,我郑重地跟她敬酒。“受不起了。”
rose姐笑着举杯,“你现在也是大经纪人了。”
我也笑:“您别寒碜我,我还没谢谢您呢。要不是当时您背地做好人,偷偷把我介绍到白莲花那儿,我也没有今天。”
rose姐拉着我的手,相姑娘一样把我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看到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我也心安了。”
她说着,叹了口气,语气突然一沉,“福子,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别怪我。你爸去世那年,那时候你给郝泽宇发信息,说你爸出事儿了,当时他正在接受采访,手机在我手里,我怕他看见这条信息会失态,就把信息删了。“后来你们闹得那么僵,我总觉得是我的罪过。我对不起你,要是我没删那条信息,说不定你们俩现在还在一起。”
我好像有点儿醉了,我感觉脑子里天旋地转,手心里的汗一阵一阵地往外冒。但我还是笑,“您说什么呢?我们俩分手分得不对吗?分手之后,他蒸蒸日上,我呢,现在走到哪儿,也有人叫我一声‘姐’了,这还多亏了您。比起不小心被曝光,两个人一起下地狱,现在这样不知道好出多少倍,我想得清楚。”
rose露出点儿欣慰的表情,语重心长,“福子,rose姐走到今天,靠的不是心狠手辣。”
“当然,当然。”
我点着头,“姐,我得先走了,我醉了,真得走了。”
我转身离开,没走出几步,rose追上来,抓住我的手,说:“小宇从我那儿离开,自立门户了。他这两年一直是一个人……现在的你,也许能配得上他,跟现在的他好好在一起了。”
我大笑着把她的手拂开,“姐,您演过了哈。”
露天停车场,我靠在车上,等着代驾司机来接我,视线落在旁边一辆车上,怎么看怎么眼熟。看一眼车牌,哦,是rose姐的。为什么我记得这么清楚呢?我想了半天,想起来了,因为她车牌号后四位是我爸的生日。风一吹,我清醒了一点儿,身上仿佛有了点儿力气。我从后备厢拿出一根高尔夫球杆,狠狠地砸向这个老女人的车。我!现在!能!配得!上他!爸,她为什么要删那条短信?!如果不删!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保安匆匆忙忙赶过来,只看到一个崩溃的女人抱着高尔夫球杆哇哇大哭。我眼花,看错车号,砸错车了。没有什么如果。删没删那条短信已经不重要了,结局已定,我们回不到从前,一切都来不及,回不去了。〔五〕几天后,我陪着董恩赶通告,路上堵车堵得那叫一个海枯石烂。这小子偷偷观察了我一路,到了这会儿,终于憋不住了,“你那天为什么砸车啊?”
“报仇。”
“跟谁有仇啊?”
“跟我自己。”
“现在还跟自己有仇吗?”
大姨妈驾到的我格外暴躁,翻着他的日程表,“今儿要是迟到,我仇更大,连你都砸。”
董恩立刻打开车门,“为了我的人身安全,咱们还是去挤地铁吧。”
一号线没变,依然有尿味儿,卖票的竟然是我的旧同事,还是丧着一张脸,然而她没认出我,撕票根的动作依旧是麻利中带着事儿妈的气息。过了安检,我转头跟董恩说:“几年之前,我就在这个地铁口卖票。”
我们下了电梯,我看着眼前排队等地铁的茫茫人海,喃喃自语,“你看,五点钟的地铁,有这么多人。我突然好庆幸我的人生,不用天天挤地铁。”
董恩有点忍不了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欠揍?”
我点头:“谁给了我这样欠揍的人生呢?”
“你自己啊,以前是卖地铁票的,现在当上金牌经纪人,牛得都忘本了。”
“是我自己吗?好像不是。”
“那是谁呢,鬼吗?福妈你最近真的很有病!”
直到上车,我都沉默着,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有个影子在我脑海里影影绰绰。那个一年上十本大刊封面的他好吗?那个提名金马奖、金像奖的他好吗?他睡觉还会被梦魇吗?一下雨他的腿还疼吗?我突然特别想他。“小宇哥。”
董恩叫道。我陡然一惊,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怎么也来坐地铁了?大明星体察民情吗?这也太偶像剧了,街头邂逅啊?我该怎么演才不丢人?打不打招呼?我先开口还是等他先开口?我今天妆化得是不是太浓了?一路挤过来,衣服上会不会有褶儿啊?我转过头,却发现董恩盯着地铁里的电视,娱乐新闻正在播放郝泽宇暂停拍戏,去美国读书的消息。董恩若有所思地问我:“福妈,我怎么觉得最近大家都爱去游学呢?等过几年,你是不是也会这么给我安排啊?”
我答:“你走青春荷尔蒙路线,用不着,多泡泡健身房才是正道。”
“非得为了拗人设吗?那要是我自己真心想去呢?”
他不依不饶。“那我就亲自带你上名校、拜名师,再穷不能穷教育嘛。”
董恩咧嘴笑了。我叹口气,把他滑下来的墨镜推上去一点儿,“闭上嘴低调点儿吧你,生怕别人认不出你是怎么着。”
董恩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小声添上一句,“其实我觉得小宇哥也是真心想去,不过他一年那么多戏约呢,真想得开。”
地铁电视上的主持人还在快乐地念着稿子,水逆又来了,你被逆到了吗?嗯,一定是水逆加大姨妈,才让我突然这么失落。隔天依然有点痛经的我去房产中介那里办手续。我随口说了一句,这小区房价涨得太快了。“您以前看过这房子?”
中介问。我点头:“两年前吧,差点儿住进去。”
“哎哟,可惜了,那时候房价正便宜,您怎么没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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