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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卓拉没有从相机传回来的画面里,看到任何特殊的东西。不,这并不代表那些在泥潭里抽动身体的尖吻雀鳝、成群结队在水面觅食的蛇颈鸬以及不断编织大网的长腿斑蜘蛛不够稀奇,换作其他人,一定会为这些充满野性的场面而感慨万分。但他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无论是诱饵附近的,还是靠近深水区的,相机里出现过最独特的东西,只是鳄鱼,只有被食物味道吸引而来的鳄鱼。
等投放的食物被各种鳄鱼、蛇和鱼类分食,卓拉又补充了新的一批,集市上最大的肉类商人霍华德先生为此非常欢迎他的到来,不管是新鲜的牛肉、猪肉,或者整只鸡和鸭,他都可以提供。水果和酿制品也不可缺少,虽然没有加入太多调味料,但这样制作出来的诱饵非常鲜美,卓拉甚至亲口尝过,希望它真的能发挥作用。
对于哈金斯先生的钓鱼邀请,卓拉答应了,在白天漫步于沼泽地带别有一番趣味,后来他还钓上来一只不谙世事的小鳄鱼,把男人们乐得不行,连忙解开鱼线,将小鳄鱼丢回水里。临近繁殖季,钓鱼客的活动频率有所增加,他们都知道一旦到了野生动物最为烦躁不安的时期,他们就只能乖乖待在家里。
直到卓拉彻底熟悉了这片区域后,哈金斯先生才对他“独自游览”
的想法表示支持,与此同时,对方尝试了一下那支枪,很好用,不过里面装的不是子弹而是麻醉药剂。卓拉这么向他解释:“我可不是偷猎者……麻醉是一种有效手段,让我从野生动物身上获取一些研究样本。”
哈金斯先生赞赏他的坦荡和善良:“很好,先生,我期待在新闻或报刊上看到对你的研究成果的报道。”
然而,调查进展不佳,甚至称得上停滞,没有新东西,没有。鱼缸里只有卓拉钓回来的鱼、捕捞的蛙和一些原生植物,散发着淡淡的水腥味。
一批又一批食物被消耗,相机里积累了大量原始素材,部分设备也在湿气或动物的破坏中失去了效用。卓拉倒是捉到了一条两栖的纽西泥螈,粗壮,浑身斑点,会趴在鱼缸底部静静等待猎物游过,然后冲上去将对方吞下。当然,它不能适应没有伴侣的生活,很快陷入抑郁,卓拉唯有将它送回原处,下一刻,它就被求偶的雄性包围起来,像女王一般离开了。
他感到了一丝郁闷。
紧接着,新的变化悄无声息地发生,卓拉在某个下雨的周六午后,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这段时间他放弃了只能捕捉到乱七八糟的小生物的陷阱笼,诱饵照旧投放,但那些食肉、食腐的生物不知为何一下子失去了兴趣,绕开很远也不肯上前触碰。作为佐证,相机中的影片很好地证实了这些,在某些地点放置的诱饵周围甚至形成了“真空区”
,没有野生动物愿意接近,即便是鱼类,也会绕道游过。
“这是一种有趣的现象……”
卓拉有些亢奋地撕咬下唇的死皮,等待使他焦虑,但目睹老人笔记里的内容真切地发生在现实中,他又重新自信起来了。
根据老人的推测,那东西是毫无疑问的沼泽的化身,只要它出现,释放恐怖的气息,其他生物就不可能触犯它的威严,更别提染指它据为己有的祭品。而钓鱼客中那个曾说自己姑母见过沼泽怪物的男人也描述过细节,比如看到那些湿漉漉的怪东西的时候,他的姑母觉得周围寂静得过分,连聒噪的蛙鸣都消失了。
种种迹象令卓拉得出结论,某个东西曾经或者正在沼泽地里活动,的确威慑到不少野生动物,它划分的地盘连最幼小的蛇虫都会下意识躲避。
又过了一晚,诱饵消失,不是少数几个,而是所有地点的食物都不见了。卓拉又一次感到震惊,并且怀疑到底是一只,还是一群怪异的生物同时出现?但画面里没有明显的异象,仅有突然变得浑浊的水面,一瞬间,诱饵就无影无踪了。他不死心,挨个检查画面,红外相机并未拍下始作俑者的模样,连它的轮廓都不曾描绘。只有黑影,一个似有似无的影子,潜伏在水和淤泥之间。
卓拉决定暂时不投放新的诱饵,借此观察情况,那东西似乎陷入困惑,每晚都会在附近游荡,发现没有收获,继续搅动暗色的水。有时候它会咬死距离最近的猎物,留下分辨不出样子的尸体,某次卓拉差点被镜头里硕大的、死不瞑目的鳄鱼脑袋吓到。
是的,他确定这是一个个体,而非群体活动,但他无法从尸体上辨别出能够判断身份的痕迹,感觉就像面对一个幼稚的青少年的恶作剧,它知道他在做什么,并且发起挑衅。
“狡猾。”
卓拉深深吸了一口气。
为了吸引对方,他恢复了投喂食物,但这次更换了地点,把诱饵放置在更接近外围的位置。
那东西确实反应过来了,没有隐藏踪迹,从原本的深水区域逐步过渡到浅水地带,但同时,相机没有反馈,卓拉不得不亲自前往现场检查,发现镜头被某种力量击碎了,由内带外都被浸湿,还能往外倒出水。他突然毛骨悚然,那东西有这么聪明吗?水中的生物,像鳄鱼,或者蟒蛇,他从未见过有着如此强烈目的性和执行能力的家伙。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卓拉不舍得停下,恐惧远不如兴奋更能操控大脑,他激动到发抖,白天开着车、带上麻醉剂,穿行在粘腻的湿泥间,夜晚则目不转睛翻看漫长又枯燥的影片。对方仿佛与他玩捉迷藏,吞下食物,驱赶其他野生动物,越来越近,直到连钓鱼客们都察觉了不妥:“真奇怪,最近怎么没有鱼上钩?它们都去哪里了?”
“可能忙于交配吧。”
哈金斯先生百思不得其解。
有人害怕是某种自然灾害的前兆,询问了本地部门,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最近很安全,地震、飓风、暴雨之类的都不会发生。倒是有人过来搜集了水土的样本进行调查,一切正常,反而告诫钓鱼客们不要频繁在同一个地点垂钓。
“怎么可能?沼泽这么大,我们才几个人……”
他们自嘲地说道。
繁殖季到了。
钓鱼客们不再理会鱼类的活动,唯有卓拉经常独自前往沼泽,哈金斯先生本想找他下棋或者玩桌上足球,一同消磨时间,但总是见不着人。“这时节太危险了。”
这个有经验的中年男人叮嘱,“还是安心在小镇里待着吧。”
可未知的秘密像丝线缠绕,寻不到解开的关键,卓拉无法静下心思考,直到今日,他依旧没有拍下任何清晰的、关于那东西模样的影像,而之前购买的器具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他在沼泽里看到许多交叠的龟,互相碰撞身体的蛇,还有翩翩起舞的蝴蝶,就是没有更特别的玩意。他甚至再次撞见那条雌性泥螈,前爪有科研用的环状标记,在一众深灰色皮肤的同类中分外显眼。
这天没有下雨,也没有太阳,阴沉沉犹如浓雾笼罩,连人都不由自主浸于一种忧郁的氛围。卓拉驱车进入沼泽,胡闹的水鸟纷纷落在车顶,隔一会又呼啦啦飞走,一只毛发杂乱的猴子抱着树枝看他,很快不见了,剩下还在不住摇晃的枝条。他仔细检查被吃光的食物的周围,一潭死水似的,浑浊安静,躲在树丛里的啮齿动物正在偷窥,仿佛惊讶于他的勇敢,一双眼圆溜溜地转。
没多久,天色更加暗了。卓拉气馁地靠在座位上,靴子底部沾满湿泥,连衣服下摆也黏上不知名的植物汁液。他没有继续深入,再前方需要步行,他有点累了。那东西始终不出面,令他怀疑对方的高智商,又或者,仅仅是运气好?卓拉不禁记起自己曾经饲养过的动物,飞禽走兽,无论再难搞,总会败在人类的计谋下。
尽管如此,沼泽自顾自美丽,胸怀宽广,从不理会一个人类的喜怒哀乐;风轻柔地在空隙间穿梭,水汽蒙蒙,褐色和绿色的林木交织成一大片,叶片茂密,闪烁着不明显的异彩。卓拉疲倦地闭上眼,昏昏欲睡,直到某个瞬间,他猛地直起身,后背满是冷汗——
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变得这么寂静?
明明沼泽里应该有各种声音回荡,例如蛙鸣,蛇懒慢滑行过草丛,或者鸟不断扑腾翅膀,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难掩惊慌,这种感觉就像被骤然扔进真空,某些不祥的、恐怖的东西正在窥视。下一刻,卓拉回过神来,紧握那支装上了麻醉药剂的枪,眼睛不住地往四周的水面瞥。
是那东西出现了?
它紧紧跟随鲜美的气味移动,但今天没有食物,卓拉嘴唇微动,舌头敏感地扫过上颚,在脑海中将自己代入“诱饵”
的角色。那东西是要找他吗?还是意外被他碰上了?在哪里?一系列猜测浮现,身体里的疲倦感更重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从深不可测的水里看到什么,身体僵硬如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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