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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车子远去,潘逸年买两瓶橘子汁,给玉宝一瓶,想想说,拍结婚照,打算穿啥衣裳。玉宝说,啥。潘逸年说,最近流行两种,中式,穿旗袍,西式,穿婚纱,欢喜哪一种。玉宝说,我随便,侪可以。潘逸年说,一生一次,还是想清楚,以免日后落下遗憾。玉宝说,穿婚纱。潘逸年说,南市区人民路上,有几家婚纱店,可租可买,要么去看看。玉宝说,好。潘逸年抬手招出租车,玉宝说,巨龙公交车也方便。潘逸年皱眉说,公交车太慢,我们早去早回。玉宝喉咙一噎,没在多讲。
丽丽婚纱店,穿着婚纱的塑料模特,立在橱窗内,其它款式婚纱挂在架子上,挤得满满当当。玉宝一件件拨开细看,竟没有入眼的,正要走时,忽然听到,一对男女说话声,男人的嗓音,熟得祖宗八辈也忘不掉,玉宝抬起头,乔秋生,近在咫尺。
熟悉
秋生陪泉英到人民路选婚纱,泉英姑姑硬劲跟来,一家一家挑拣,嫌东嫌西,诸多不满。
丽丽婚纱店,两间门面,稍显档次。橱窗立有四具塑料模特,欧美面孔,着各色婚纱,泉英指向说,粉红婚纱好看,天蓝也可以。姑姑说,呸,一点审美都没。秋生说,我也觉得粉色不错。姑姑说,巴子。秋生说,尊重是相互的,姑姑说,啥意思,讲清爽。泉英说,不要讲了。姑姑说,我发觉秋生这个人,怪来兮,性格有残疾。秋生说,嘴巴放干净点。姑姑说,我嘴巴香喷喷,只有巴子,满口喷粪。泉英说,姑姑,不好这样讲秋生,太难听了。姑姑冷笑说,我讲啥啦,我又没指名道姓,那非要来认领,我有啥办法。
秋生欲要回顶,泉英无奈说,好哩,出来选婚纱,蛮喜庆的事体,非要搞得不开心,才开心是吧。看我的面子,和和气气,不要吵。姑姑说,秋生非要跟我,石头上掼乌龟——硬碰硬,我定不客气。
泉英凑近秋生耳畔,轻轻说,秋生,我姑姑刀子嘴豆腐心,想想掏钞票出来,帮我俩办婚礼,人是没啥恶意,就话不中听,反正不是天天见面,忍一忍就过去了。秋生说,算罢,我懒得计较。压下憋屈,一转身,竟和林玉宝相遇,五六步远的距离,视线相碰,因为猝不及防,乍然相见,心差点停跳,直觉刚刚不堪一幕,尽数被玉宝瞧去,这比姑姑的嘲讽,还要令人屈辱百倍。秋生招呼不打,冷着面孔,走往另一边旗袍区,有一面穿衣镜,正对玉宝背影。
潘逸年过来说,可有中意的。玉宝心乱如麻,随手拎出一件说,看着还可以。潘逸年说,要么上身试试。玉宝说,好。几乎逃难似的,往试衣间去了。潘逸年寻把藤椅坐下,挑婚纱的女人在嘀咕。
年长说,我死看不上秋生,心眼芝麻绿豆大,却来的多。年轻说,秋生当年在学校里,倒追的姑娘,十个手指头都掰不过来。姑姑还死瞧不上,我要提分手,秋生明天就能寻到更好的。年长说,我是真没觉着哪点好。年轻说,秋生英俊潇洒,复旦大学毕业,分配进工商局,如今是小领导,有点小权力,哪里不好啦。年长说,金玉在外,败絮其中,有那样的爷娘,会好哪去。泉英以后的日节,我担忧的要死。
年轻说,我要结婚了,姑姑还一桶一桶冰水,往我头上浇,是何道理。姑姑自家不结婚,也想让我孤家寡人一辈子,是不是。年长说,讲这种话,就不怕天打雷劈,我不管了。气咻咻坐到椅凳上,看看旁边的潘逸年,抱怨说,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我好歹是长辈吧,什么没见过,经历过,好心提醒,反倒成了恶人。潘逸年笑笑,没有吭声。
玉宝换好婚纱走过来。潘逸年静静看着。秋生站在远处,也看着。泉英被吸引过来,上下打量。姑姑说,看到吧,什么粉红,天蓝,侪没有白婚纱好看,圣洁,美丽,充满仪式感。泉英说,这婚纱样式也可以。玉宝说,潘先生,这件好么。潘逸年说,不好。玉宝没响,姑姑说,是不好,显旧,软塌塌,落过几次水了。朝营业员说,这套婚纱借出去,不少趟数吧。营业员说,是有几趟,没办法,受欢迎呀。姑姑说,没错,我眼光毒辣。玉宝重返试衣间,和乔秋生擦肩而过。
营业员说,那要穿设计新颖、高质量的婚纱,手头活络的话,可以去苏州。姑姑说,为啥去苏州。营业员说,苏州虎丘附近,一条小马路,左右两边,有六七爿服装店,专做婚纱生意,不能租借,只能买进,照样交关人去,还有电影明星呢。
玉宝已调回自己裙子,余光瞟到秋生,瞥过脸,看墙上挂历画,明显想装陌生。玉宝没响,潘逸年站起说,走吧。俩人出了店门,玉宝立住说,不再挑挑么。潘逸年说,不挑了,下个礼拜,抽个空,我们往苏州去一趟。玉宝说,去苏州做啥。潘逸年说,买婚纱。扬手挥了挥,一辆出租车驶到路边。玉宝说,就此分别吧,我乘公交回同福里。
出租车穷锨喇叭,潘逸年说,先上车再讲。玉宝没拒绝,坐进后排座,潘逸年则坐到玉宝旁边,朝驾驶员说,去复兴坊。车子发动起来,驶到马路中央,潘逸年说,年初时,皮尔卡丹,来中国举办了一场时装表演,玉宝听说过么。玉宝说,嗯。潘逸年说,我恰巧在北京,朋友有入场券,顺势一道去参观了演出。结束后,送了礼品,其中有一条连衣裙,一直挂在我衣橱里,再不穿,夏令就要过去了,玉宝随我回去拿吧。玉宝说,潘阿姨在么。潘逸年笑说,在的。玉宝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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