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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来,宋申锡罪名坐实,等待他的将是诛灭九族之祸。李涵终究不忍心令宋申锡遭此惨祸,于是再次召集朝中大臣,在延英殿中商议此事。这一次他暗中传口谕给朝中几位与柬申锡有旧交的大臣,暗示此事尚有斡旋的余地。于是包括左常侍、给事中、谏议大夫和补阙在内的多位大臣当堂上疏,奏请将宋申锡一案发还大理寺重审。
如此一来困局便有了转机,李涵在御座上眉头一松,打算相机行事,回护宋申锡。
这时大理寺卿王正雅也从群臣中出列,向李涵奏请道:“陛下,宋申锡勾结漳王,图谋不轨,实乃罪不容赦。然则漳王乃穆宗之子、陛下幼弟,宋申锡又位极人臣、亲党众多,此案牵连甚广,完全交付内廷神策狱审理,似有不妥;还请陛下恩准,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审理核实,以正视听。”
这话正中李涵下怀,他不动声色地听完王正雅的奏请,却蹙眉道:“只是那晏敬则已在神策狱中招认罪状,铁证如山,宋申锡已是死罪难免,众卿又能奈何?”
这时左常侍崔玄亮从群臣中出列,向李涵叩首恳请道:“陛下,自古狱讼之事,当熟思审处。杀一匹夫,犹不可不慎重,何况宋公乃当朝宰相,岂能任由神策军中一人告发,又听凭该军中私狱收审定罪?此案事关重大,还当由大理寺与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望陛下三思!”
李涵闻言心中暗喜,装作仔细思考了左常侍的奏请之后,才道:“爱卿所言有理,待我拟旨命神策狱暂缓问审便是,另外此案的确不可不慎重,明日我会再与各省宰相一同决议。”
这番话当然被端坐在堂中,隐着身子的轻凤听见。于是当天夜里.她便潜入神策军北衙,将这番话一字不落地复述给王守澄听,末了又对他道:“实话不瞒大人,前日我侍奉圣上时,就知道他为宋申锡的事生了好大的气,这两天大臣们也在拼命上疏给圣上,要求将这案子发还给大理寺重审呢。我看咱们还是见好就收,就此罢手吧,也免得这案子真的被发还重审,牵连出我们来反倒不好了。”
王守澄昕了这话,颇有些不情愿地反驳轻凤:“昭仪娘娘您现在才动恻隐之心,怕是为时已晚吧。如今那些人在我的神策狱中,都已服罪画押供认不讳,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老身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要老身承认自己是严刑逼供,推翻原供不成?”
“话也不是这样说,”
轻凤望着王守澄,甜丝丝地笑道,“不如这样吧,大人您去做个好人,奏请圣上不要处决漳王和宋申锡,只判他们个谪贬流放。您这样顺水做个人情,将姿态摆放出来,将来别人纵使疑心,也怀疑不到你我的头上。”
王守澄听了轻凤的话,半天没言语,最后才气哼哼地应道:“罢了罢了,老身一向是以大局为重,圣上若是有心要饶他一命,老身岂会阻拦?”
轻凤闻言窃喜,心想如果宋申锡不死只是流放的话,李涵将来还有提拔重用他的机会,也算是自己将功补过了。
翌日,各省宰相果然再次云集延英殿,这一次大家的态度比之前积极了许多。大概也是因为已经揣度到圣意,大家为宋申锡求起情来,一个赛一个的言辞恳切,连轻凤都被感动得热血沸腾起来。这时又听兵部尚书牛僧孺道:“做人臣子,官最高不过宰相,而宋申锡身为宰相,假使真的如都虞侯豆卢着所奏,他拥立漳王别有所图的话,他又能得到什么呢?宋申锡还不至于这般糊涂。”
李涵听了牛僧孺所奏,深以为然地点头道:“爱卿所言极是。”
就在这时,王守澄的奏疏也被送进了延英殿,奏请天子怀柔天下,豁免宋申锡死罪,只进行贬黜。李涵很意外王守澄竟会让步,于是他顺应众人之意,免除了漳王与宋申锡的死罪,将漳王李凑贬为巢县公、宋申锡贬为开州司马;而晏敬则、花无欢及原先侍奉漳王的一批宫人,皆被处以流刑或放还原籍。
诏书《贬宋申锡开州司马制》敕日:“正议大夫新授太子右庶子上柱国赐紫金鱼袋宋申锡,顷由艺文,擢处近密,谓能洁己,可以佐时。遂越常资,超外大任,自参枢务,骤易寒暄。嘉谋蔑闻,丑迹斯露,致兹狱诉,实骇朝听。俾穷根本,亦对词称,以左验之间,有所漏网,正刑之际,姑示宽恩。呜呼!朕自君临,推诚宰辅,常务仁恕,以保和平。岂意鱼水之期,翻贻吴越之虑,抚事兴叹,中宵耿然。是用重难,亲临鞫问,谋及耆德,遍於名卿。庶其尽忠,颇为审克,屈兹彝宪,俾佐遐藩。凡百具寮,宜知朕意。”
而兴庆宫花萼楼中,服侍漳王长大的杜秋娘也已被削籍为民,遣返故乡,不日即将动身。
她近来并未被翠凰附身,精神却仍是恍恍惚惚,理不清眼下的情景——也难怪她如坠雾里,近一年来她总是活在半梦半醒之间,这两天乍然清醒过来,却要面对周遭天翻地覆的变化。先是她的漳王被人告发与宋申锡勾结谋反,然后花无欢被收入神策狱大牢,她和许多服侍漳王的宫人也一起被神策军收审——虽说她从前一直与外界秘密谋立漳王,但眼下的情况她却一无所知,这叫她又如何能认罪呢?
所幸没过多久,她就被宦官从神策狱中放了出来,并没有受到多少迫害。然而这时她的漳王已被贬为巢县公,她自己也将被遣回故乡金陵……过去多少年苦心经营的一切,竞在她还没回过神时,就已土崩瓦解于眼前。
她始终想不通,在自己昏昏沉沉的日子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无欢,你是不是瞒着我,擅自去结交了宋申锡?”
杜秋娘蹙着眉问花无欢,当这个素来对她忠心不二的内侍又来到她身边时,她终于忍不住问。
这些日子受尽严刑折磨的花无欢,此刻根本无法回答杜秋娘,他甚至觉得,杜秋娘信口提出的这个问题,比神策狱中的逼供更令他牙关发紧——原来自己,是这样轻易就可以被怀疑的人。
他冰冷的眼眸深处,难免涌出一股失望。在刚刚被放出神策狱遍体鳞伤的现在,在即将被遣出京城前路茫茫的现在,在时刻担心她的安危所以一获自由就急忙赶来的现在,他怎么可能不觉得失望?
等不到花无欢回答的杜秋娘,这时却忽然自言自语地改口道:“唉,不对,这定然还是那老匹夫王守澄的阴谋——宋申锡那里搜出的是漳王的信,漳王他素来乖巧,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我……”
“秋妃,您这几日,过得可好?”
花无欢听到这里忽然哑声问,其实内心却近乎焦渴地想知道,她这些日子有没有被附身。
从他去找王守澄密谈的那一晚开始,那只狐妖就凭空消失了,尽管他从没表示过在意她的去留,却也无法漠视她的不告而别。尤其是与秋妃话不投机的此刻,他竟越发在意那只狐妖的去向,想知道在自己被捕下狱的日子里,她有没有悄悄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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